37、第三十七章(第4/6頁)

饒是如此就罷了,如今兒子居然荒唐到要給一個太監立牌位,追封為後!

這個消息差點沒把太後氣得背過去,她帶著自己物色的女子攔在禦書房外,堵住朱琰,把手邊的女子推出去,問朱琰:“像嗎?像謝以雲嗎?”

朱琰本來已經面無表情略過這個女子,聽到“謝以雲”這三個字,腳步突然頓住。

“你若是真放不下,哀家還可以給你物色成千上萬個謝以雲!”太後又怒又悲痛,“你到底要執著到什麽時候?”

朱琰緩緩回過身。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從這個角度看,與謝以雲還真有幾分相似,女子也正好奇地擡起眼睛,正好和朱琰的對上,又匆忙垂下眼。

朱琰盯著女子,目光如有實質。

饒是誰被這樣一個英俊的男人盯著,都會忍不住臉紅,女子亦是如此,然而朱琰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潑在她臉上。

只聽他嗤笑一聲:“就憑她,也配?”

隨後,他不管太後的反應,徑自離去。

後世道,周景帝朱琰一生殫精竭慮,扯著本該步入王朝末路的大周重新興盛,實乃一大功,然而如此千古一帝,也有不顧千萬人阻擋的糊塗債,那就是追封本為太監的皇後謝氏。

這事紛紛擾擾,朱琰被多少儒生翰林、禦史大夫換著花樣罵,他又是如何用手段鎮壓這些不從者,在史書中已經找不到蹤跡。

只不過,他憑借自己的強悍,從遠房宗室過繼子嗣,宗室子嗣受他培養,在他過世後繼承皇位,依然不懼群臣威懾,堅持朱琰的選擇。

後周,終沒人敢把這段歷史改掉。

周景帝確實實現一生一世一雙魂,生時娶了牌位,臨終前,那個牌位還放在他手邊,手指描摹著“謝氏以雲”四個字。

常年累月的咳疾成為他病發的源頭,太醫們再沒有辦法醫好,朱琰神色卻無悲無愴,頗為冷靜。

短短三十六載,過往雲煙皆如塵。朱琰本來烏黑的鬢發全白,就連眉頭也摻雜著短而雪白的毛發,他模樣依然英俊,因為不愛笑,更不見多少紋路,歲月偏愛,沒有在他臉上留下苛刻的痕跡,但眉宇間卻出一道深深的褶皺。

人之將死,他回顧一生,有點出神。

前半生有謝以雲在的日子,過得多張揚肆意,後半生就有多枯燥無味、苟延殘喘。

但是他無能為力,就連他掌控欲這麽強的人,也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愫,他只能靜靜地看著自己在冷靜中發瘋,在永夜中腐朽。

有些傷害,無法隨著時間過去而磨滅,反而會越來越深。

大限已至,突然的回光返照讓他思緒格外明了,他稍稍使勁就站了起來,不顧宮人的驚呼,他步履堅定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那裏塵封了快二十年,他必須去親自揭開。

紫煙宮碧雲軒作為皇帝潛龍時期的住所,卻被整個封鎖起來,二十年,沒有人踏足這裏,已經雜草叢生,灰塵漫天。

不讓宮人跟進來,朱琰獨自一人一邊咳著,一邊踏入物是人非之地,最後,停留在小小的耳房前面。

打開耳房的門,裏面蕩開一股沉重的黴味,朱琰卻不嫌臟,他目露懷念,一寸寸地看著這個地方,好像要把這個地方永遠記在自己腦海裏。

好帶著最完整的記憶,去陰曹地府找謝以雲。

驟然,他目光停留在桌上那只白色的小茶杯上,茶杯裏生滿塵垢,他勉力打了盆水,把茶杯放在水盆中,用自己的手親自搓洗,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杯子洗得一幹二凈。

對著日光看這個杯子,朱琰沉入回憶。

二十年來,這個白瓷杯子依然光滑如玉,猶如他吹開浮塵,記起種種回憶,最為生動的一幕,深深刻在他腦海裏

她眼睫低垂,似乎有點緊張,那雙小鹿一樣圓潤可人的雙眼,忽的一眨,睫毛撲閃。

他單手捏著杯子,舀起一杯剛打出來的井水,緩緩送到口中,冰冷的井水撫慰他因咯血灼燙的咽喉,就像過去無論多少次脾性難以受控,只要謝以雲站在他身邊,他就有理由壓下暴虐。

失去她的二十年,太累了。

朱琰嘴唇顫抖,似乎想笑,但始終是提不嘴角起來。

他不是好像錯了,他就是錯了。

從最初見面的那一瞬間,到最後偏執所釀成的大禍,他錯得離譜。

他應該放她自由,讓她快樂地活下去,這樣即使他後半輩子無趣地活著,只要想到她不是一具幹枯的屍體,他會由衷地祝福她。

這一切,都是她的死教會他的。

為什麽要用這麽慘烈的方式,讓他知道他錯了呢?這是她的復仇的話,那他承認,謝以雲成功了。

二十年來,在他心口劃出一道傷口後,這道傷口終於糜爛得一塌糊塗,恍惚間,他好像看到謝以雲笑著對他揮揮手,就像她對小林子和綠柳那樣,她也能這麽眉開眼笑地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