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第5/7頁)

暖閣裏燃著炭盆,時戟在看蘭以雲調香。

自香坊毀掉一半,再不曾修葺,蘭以雲調香的場合就在各種地方,總是一張桌子、幾個小碗、一柄杵,還有一個香爐,就能讓她沉浸一天難以自拔。

她腹中孩子已有九個月,比之七八個月時,還要大上一圈。

幸運的是,目前這個孩子還沒有變成死胎。

時戟看著她的肚子,思緒飄遠。

假若當時,他沒有輕易受她勾/引、誘/惑,抵死纏/綿,在她極為主動的當晚,就發現一切的不對勁,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

還沒等他想到答案,卻看蘭以雲忽然皺眉,捂著肚子,差點把調好的香摔壞了。

只道是要生了!

時戟連忙走過去,準備把她抱上榻,再讓準備好的產婆進來接生,蘭以雲卻是不肯:“不行、不行!”

她說:“要再加上這個,啊……”明明疼得冷汗與眼淚並出,雙眼卻還緊緊盯著桌案的香。

時戟連忙抓住她的手,冷靜道:“哪一味?我幫你加!”

“這個,加到另一個……”蘭以雲指著兩個瓷瓶,虛弱地說。

如她所言,時戟顫抖地加好香,他盯著她,那雙眼中布滿血絲,緊張地問:“可以了嗎?”

蘭以雲已經分不出力氣說話,只能點頭。

就算是這樣的關頭,她眼中還是只有香,產婆很快進屋。

時戟不得不出來,他站在屋外,盯著自己扶蘭以雲的而摸到的滿手血,陸立軒拿來濕潤的手帕給他,他還沒緩過來。

屋內傳來產婆鼓舞的聲音,他也從一開始的呆滯,到後來,焦躁地來回走。

天邊雷鳴陣陣,黑雲群聚,不一會兒,秋末最後一場雨就來了,時戟站在廊下看雨。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偶爾聽到產房中的慘叫,都能讓他產生淩遲的錯覺,每一次呼吸,都讓他五臟六腑碎一次。

他已經看到第七碗參湯送到屋內。

放在身側的手,越握越緊,要不是怕煞到蘭以雲,害生產更艱難,他多麽想到屋內,陪在她身邊。

他擡眼看天。

就是在疆場十幾年,數度與死亡擦肩而過,他從來沒有指望過老天,這一次,卻禁不住雙手合並。

只求對她來說,這種痛苦,快些過去。

突然,清響的啼哭掩蓋過暴雨聲,直達王府上空!

時戟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門,他在外頭等太久,呼吸已經麻木,直到進入房中才發現,房中一股極奇異的香味。

這股香從房間溢出,到走廊,乃至蔓延整個王府,聞者忍不住站定腳步,不知不覺間,陷入香味。

無法形容這股異香,沒有任何話語能夠描述它。

只會讓人疑惑,這或許是天下第一香。

時戟只愣了一下,迎面,產婆抱著個大胖孩子,說了句:“恭喜王爺,是位千金。”她嘴上說著恭喜,臉上並沒有多少喜意。

時戟心急如焚,直往屋裏走,道:“快抱給王妃看!”

昏暗的房中,奇異的香氣越來越濃,產婆卻突然跪下。

時戟臉上的喜意頓住。

產婆道:“王爺,王妃娘娘,歿了!”

一道雷聲驟然響起,乍然亮起的光,在時戟臉上留下明顯的分割。

他定定地看著產婆,心道,是墨、莫、默,還是……歿?

深棕色的眼珠微微一動,從左轉向右,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一個個低著頭,有的已經開始哭。

他怎麽不信呢,是不是蘭以雲想逃離他,用的新辦法呢?

哈哈,他無聲地笑了笑,踩著十分穩妥的步伐,朝拔步床走去。

近了,越來越近。

後來,時戟想,那天他是怎麽度過的,已經記不清了,只有昏暗光線下,她面色紅潤,猶如完成極為重要的事,嘴角還掛著笑意,酒窩淺淺,一如她活著那樣。

他伸手,顫抖的手指停在她的鼻息處,又轉到她的脖頸。

怎麽會摸不到動靜呢?

屋外大雨瓢潑,雷聲轟鳴,屋內,在奇異的香味中,時戟親了親她的酒窩,親昵地撫摸她的面龐,道:“我不會再阻止你調香的。”

“別走,好不好?”

他在和她打商量,一會兒細語,一會兒輕笑。

及至最後,他趴在她脖頸處,聞著她身上散發的血腥味,豆大的淚滴如雨珠,掉到她的脖頸處。

他留不住她,就算他不想放手,他留不住她。

有的人,只會在冷靜中瘋去。

時戟翻找蘭以雲的東西,除了一摞摞的調香書籍,還有一本古書,記著密香的調制辦法——以人為香爐,以人為香,能調出最是獨一無二的香。

誰是香爐?蘭以雲。

誰是香?小千金。

蘭以雲最後的這味花費她畢生的心血、乃至奪走她性命的香,就是小千金。

那陣奇香,其實是小千金身上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