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這是司以雲能想到的最體面的方式。

提出這個要求,也並非毫無依據。

前頭有月娘子和兩位自請離去的娘子,李縉在對待妾室一事上,從不吝嗇,對不想留下的女人,也不會強求。

司以雲相信,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她長得肖似王朝雲。

叫她放棄如今的一切,確實是艱難,因為她離開教坊司,就是為了李縉。

她可以為李縉丟失自我,為他裝傻,只是自欺欺人是有度的,她不願意變成另一個女人,去維系一段貌合神離的關系。

與其貪戀這一抹假意的溫柔,不如放手。

今日,這段關系,算是真的毀了。

下定決心,說完這句話,幾乎耗盡司以雲所有力氣,一滴眼淚順著她眼睛掉下。

她擡眼看李縉。

他站在桌子旁,背後是暖橘燭光,勾勒出他寬大的身形,燈火閃爍,他的影子也動一下,溫潤的眉眼間,帶著不明顯的淡漠。

他眼睫低垂,正俯視著他。

司以雲一眼望進他漆黑的眼底。

她心口微微發緊,主動錯開眼神,雙手交疊置於前方,正欲趴下,行大禮。

突然,一雙大手扶住她下拜的姿勢,有力又強硬地把她扶起來,司以雲仰頭一看,李縉已然在她面前。

他握著她的手,半個人在陰影裏,神色難以分辨,只聽他聲線溫涼:“雲娘這是,吃味了?”

司以雲搖搖頭,發上步搖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她輕聲說:“不是吃味……”

“就是吃味。”李縉不由分說地扶起她,她這才發現,他嘴角噙著一抹淺笑,“今日之事,你都沒問過我,就這麽急匆匆定義。”

“真是傷人心。”

溫柔至極,仿若不曾說出“你不需要那麽明白”的話,不曾自相矛盾。

司以雲被他擁在懷裏,她靠在他胸膛,聽他的心跳與呼吸聲,她低聲說:“太子爺,妾身並非……”

猶豫一息,她坦白:“妾身並非癡傻。”

過去她願意裝不懂,那是因為她願意,所以,他那些偽裝溫情,她想要的話,是能輕易戳破的。

雖然說起來很難堪,但她確實在說服自己陪他作戲。

演一對鴛鴦伴侶。

甚至,她自己幾度入戲,難以自拔,空抱無數期待,才有今日的局面。

“你這麽聰明,”李縉嘆口氣:“我又何曾騙過你?”

他捧著她的臉,手指從她眼角到撫過,落到柔嫩的臉頰,在顴骨處徘徊,他斂起笑意,說:“王家女是王家女,你是你。”

“有件事,你沒聽說過。”

司以雲盯著他,見他神色如常,嘴唇在昏黃燭光下,上唇的唇珠微微突出,勾人眼球,聲音涼薄:“王家女和齊王世子,是娃娃親。”

娃娃親……司以雲愣住,果然是有關系的。

“不過,王家女被召進宮裏前,這門娃娃親已經了結。”

李縉伸手刮刮司以雲的鼻梁,寵溺地說:“怎麽,聽到這個消息,傻眼了?”

司以雲睫毛顫抖,她確實不曾聽說,李縉便又說:“我敢坦蕩告訴你,你覺得是為什麽呢?難不成,因為我要宣布,我把你當王家女的替身?”

或許李縉這樣的身份,從不需要他開口解釋什麽,他又笑又無奈:“可你知道嗎,我與王家女,不曾見過。”

司以雲不太確信,擡眼看著他。

李縉抿著嘴角,說:“王家家教嚴,規矩多,婚前女子不見外男,這事你去打聽,免得說太子爺糊弄你。”

司以雲這才找回聲音似的:“妾身不敢……”

“怕你多想,才讓你別問。”說著,李縉笑了,“結果你倒好,想直接一走了之。”

他伸出手指,在她額間輕輕一彈:“這般沒良心。”

看著他的指尖,司以雲不由眨眼,她低低“唔”一聲,被李縉指尖輕觸,她腦海裏好不容易建立的壁壘,發出震耳轟鳴。

眼看著就要倒塌。

他的話都是有理有據的。

這種事從李縉口中聽來,總比到時候從別的女人口中聽說好,他的主動開口,確實很輕易摘除嫌疑。

他或許,真的不曾把她當做替身,她也沒有成為自己眼中拙劣的人。

那,他是愛她的?

被腦海裏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司以雲忙垂下眼睛,貪婪與得寸進尺,從來不是一個妾室該觸碰的東西。

只是,李縉都這樣與她解釋,她為什麽沒有松口氣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李縉不是會開誠布公的人。

她從來被擺布,往往等到最後一步,才發現李縉的計劃,有幾次,是用命為代價的,她雖然沒有怨言,只是偶爾,她也希望李縉,能提前知會。

司以雲擡起眼睛,她目光有些遊移,直到落在李縉的薄唇上,她輕聲問:“太子爺,若還有什麽計劃……能否讓妾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