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詹先生

華夏元年,6月15日,雲南,昆明。

“呵,端的是大好氣象。”

藍天之下,滇池之上,一艘畫舫正在青色湖水上隨風徜徉著,陳嵬正站在船樓之上,觀覽周圍的大好風光,有感而發。

令他感慨的,不僅是周邊的湖廣山色,還有人——在西邊通向螳螂川的“海口”,一大群民夫正在忙碌著,疏通滇池的下遊水路。

二十四年前,忽必烈滅大理國,將雲南之地納入蒙古帝國的版圖。十年前,忽必烈封皇子忽哥赤為雲南王,出鎮雲南。這二十多年來,蒙元在雲南施行的一直是軍管治理,不設州縣,而是把諸軍按萬戶千戶百戶分駐各地,就地取糧、鎮壓反抗。雖然一時建立了統治秩序,但卻也沒有什麽盈余能夠輸出,對於元國來說就是一塊可有可無的地盤而已。直到三年前丟了河北,元國朝廷才決定在這處大後方建立行省,進行正規化建設,派遣了名臣賽典赤贍思丁擔任平章政事,治理雲南。

賽典赤贍思丁上任之後,做了三件事。其一是把雲南的行政中心從大理城遷移到了東邊的鄯闡府,建立了昆明縣。其二就是在昆明興修水利,改善民政。

昆明標志性的地貌就是城西的滇池,南北七十裏、東西二十裏,面積廣大。滇池有四面八方河水匯入,但是出水口就只有西邊的螳螂川一條,很容易排水不暢出現澇災。賽典赤贍思丁建城昆明後,因地制宜,征發民夫疏通螳螂川,不但減緩了滇池水患,還使得螳螂川下遊大量農田可引水灌溉,一舉兩得。

“雲南之地好好經營,未必不又是一處大好基業。”陳嵬自忖道。

陳嵬此來雲南,是有重要使命的。

去年來,元國的戰略形勢再度惡化,今年更是連整個西北都給丟了。到現在,元國與草原祖地幾乎完全失去了聯系,連太子真金都被困在了和林無法回歸,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漢地王朝。而眼睜睜看著夏國的包圍網日漸完成,元國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一方面竭力抵抗,一方面也試圖尋找一條萬不得已之時的出路。而這出路也沒幾條,東、北被華夏包圍,西邊烏斯藏不是人去的地方,東南宋國也突然強橫了起來,只剩西南一條路可走了。

往西南首先是巴蜀之地,天府之國,是個割據的好地方。但是從歷史經驗來看,蝸居巴蜀的割據勢力幾乎沒有一個有好結果的,最後大多是困死在裏面,仍然不保險。所以還是得往更南邊的雲南看才行。

雲南雖在南方,但由於海拔較高,氣候並不酷熱,對於北方移民來說不算難受。多山少地,是個缺點,但眼下來看反而有利於防禦,而且仔細開發一下也能墾出不少地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忽必烈就封了真金之子答剌麻八剌為皇太孫,出鎮雲南,並指派親信陳嵬為太傅,輔佐太孫左右,又派遣一批文武官員組成潛邸班底,幾如朝廷的“備份”。

不僅如此,元國朝廷還把湖廣、四川一帶不可靠的兵將抽調一批,編了一個侍衛親軍萬戶,隨他們進入雲南,既減少了不穩定因素,又能增強對雲南的控制。這隊人馬,就是在這個月浩浩蕩蕩抵達了昆明。

太孫尚未成年,潛邸基本就是由陳嵬話事,他今日到達昆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施政有方的賽典赤贍思丁。只是不巧賽典赤贍思丁正在海口工地上督工,不在昆明城中,陳嵬也正好來了興致,便乘船來了西岸,既是拜訪,也是考察。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啊。

過了一陣子,畫舫逐漸靠近了海口,陳嵬轉頭對一名侍從吩咐道:“去把孔公子請出來吧。”

侍從應聲而退,不多時,一紫衫年輕人帶著一名侍女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後者還給前者打著傘——昆明海拔高,即使夏季也依然涼爽,但日頭毒得很,便有講究人白日打傘。

這講究的年輕人名叫孔思安,乃元國衍聖公孔湞之子。

當年清河之盟後,東海國將手中的孔湞交給了忽必烈,而忽必烈為穩定人心,封其為衍聖公,推行儒學。如今形勢危急,元國朝廷更是抓緊每一根稻草,強調君君臣臣之理,衍聖公地位更尊。孔湞近來身體不好,眼看著時日無多了,這次太孫和陳嵬南下,就把他兒子孔思安帶了過來。

名義上孔思安是來“教太孫讀書”的,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小子自己的書都讀得不怎麽樣,去教書不是誤人子弟嗎?帶他南下的真正目的是一旦孔湞去世,就能立即在雲南重建衍聖公傳承。

孔思安從安逸的長安被帶走,穿越艱險山路來到昆明,路上是積攢了一肚子怒氣的。來了這昆明好地方倒是舒暢了不少,但剛更衣沐浴住了一晚就又被陳嵬拉上了船,那真是不爽得很。但見到陳嵬後,他還是不敢造次,恭敬地問道:“不知太傅喚小子過來,有何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