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畫中的神鷹(第3/9頁)

張保慶仍是不信:“鄉下地方迷信的人多,那些個當陰陽先生的,全憑裝神弄鬼斂財,你白糖怎麽也信這個?”

白糖勸張保慶說:“信不信放一邊,那跟咱沒關系,咱掙的就是份辛苦錢,有錢不掙不成傻子了?人家雙方你情我願說妥了價錢,有什麽不能幹的?咱這車運誰不是運?關鍵是……你知道跑這一趟人家給多少錢嗎?只要把‘大貨’送到東山林場汛河林道917號界樁,就給一萬塊!一萬塊錢你敢想嗎?這可是凈落的,不用分給老板,咱倆沒日沒夜吃苦受累,來來回回跑多少趟才能掙到這個數兒?如今這個年頭,掙錢多難啊!你甭跟我裝大頭蒜,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咱倆不願意幹,可有的是人搶著幹!”說完拍了拍張保慶的肩膀,勸他不要想那麽多,到時候二一添作五,絕不能讓自己的兄弟吃虧。

張保慶一下子愣住了,送貨的地點在長白山東山林場的汛河林道?他曾在長白山獵屯住過一段時間,知道林區的情況,那地方山高林密交通閉塞,如果說哪個屯子讓他們送貨,定在林道上交接並不奇怪。不過就在幾天前,他還接到過一個訂購水果的電話,也讓他把貨送到東山林場,這未免太湊巧了。騙走他寶畫《神鷹圖》的那個一只眼老頭兒,到底是不是在東山林場躲了幾十年的老洞狗子?老洞狗子當真是金王馬殿臣傳說中的土匪血蘑菇?為什麽有人接連讓他往東山林場送貨?張保慶一肚子疑惑,可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他的白鷹早已放歸山林,《神鷹圖》被人用十塊錢騙走了,馬殿臣的天坑大宅也陷入了地底,如今他張保慶一事無成,自己都覺得自己多余,誰還會跟他過不去?

白糖見張保慶在發呆,以為他仍在猶豫不決,於是一邊開車,一邊口若懸河地一通胡吹:“我去年往南方送過一個女的,也就二十來歲,長得跟個大模特兒似的,一頭波浪卷發,正宗的瓜子臉,特別漂亮,你是沒瞧見,那個大美人兒啊,夜明珠也賽不過她,包裝包裝絕對是個大明星,我就沒見過電視裏哪個女明星比她好看,可惜紅顏薄命啊!”他說他去接人那天,看見這姑娘裹了個布單子,上等的嫁衣放在一邊。其實這家人不缺錢,估計是聽信了中間人的鬼話,擔心孤墳不妥才同意結陰親。白糖多雞賊啊,他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的母親,陰陽怪氣地問道:“有嫁衣為什麽不穿?”女孩的母親說:“不是不想穿,人已經僵了,實在穿不上啊!”白糖同情地說:“姑娘既然是我送過去,我就是半個娘家人,哪有出嫁裹個大被單子的?你們不嫌寒磣,我可覺得於心不忍!咱又不是沒置辦,置辦了不給穿,那就是咱不對了!您也不用著急,我跟我師父學過手藝,說不定我能給她穿上!”他說這麽多,無非是想多掙一份穿衣服的錢。活人穿衣和死人穿衣不同,陰陽兩條道,各有各的穿法。活人穿衣先套腦袋後穿袖子,死人穿衣則是先穿袖子後套腦袋,不會穿的要麽把領子撕破了,要麽就穿反了。這門手藝堪稱絕活兒,根本不外傳,穿衣服的時候也不讓別人看。在過去來說,想讓師父傳這一手,必須請師父下館子吃銅鍋涮羊肉,那也不肯手把手地教,頂多借著酒勁兒給你念叨念叨竅門兒,能否掌握全憑你自己領悟。白糖的爺爺幹了一輩子杠行,卻也不會這手絕活兒。他拜的老師傅叫王金梁,這個人非常厲害,包括給死人穿衣服在內,一共有五手絕招,從不輕易示人,一輩子只收過四個徒弟,一個徒弟只傳一手,誰也學不到全套的,否則師父就沒飯吃了。

白糖說他幹這一行,有三件傍身的法寶,首先是他那根祖傳的棗木杠子,其次是背後的“神女跨虎圖”,棗木杠子鎮屍,神女圖辟邪。前兩個只是說得玄乎,有沒有用另當別論,“穿衣服”這手絕活兒,可是真能給他掙錢,會這手的人越來越少。白糖告訴張保慶:“你賣賣力氣好好幹,將來我把這招傳給你,不用你請我吃銅鍋涮肉,別讓江湖前輩絕了後就行。”張保慶趕緊說:“你還是另找傳人吧,我跟你跑上一趟兩趟還行,哪能一輩子幹這個?”白糖說:“你也不想想你都混成什麽樣了,還瞧不起咱這個行當?這不比你開車運水果掙的錢多?”他又接著吹噓,上次運那個大美人兒,穿衣服化妝掙了一份錢,開車又掙一份錢,單程千把公裏,白糖一個人跑下來沒問題,少一個司機少一份開銷,等於掙了雙倍運費。送到地方一看,主家是真有錢,開名車住豪宅,擺了四十桌流水宴,滿桌的雞鴨魚肉,從早上到下午,不論認識不認識的,只要帶著紙錢香蠟上門道賀,誰都可以坐下來混一頓吃喝,臨走還能領份禮品。那場面比鄉下趕廟會還熱鬧,說是車水馬龍、人山人海一點不為過。靈堂裏一幫人抱著各種樂器吹拉彈唱,兩旁有和尚老道,嘴裏嘀嘀咕咕、嗡嗡嚶嚶,各念各的經,倒是互不幹擾。當中擺著兩張照片,男方歲數不大,二十出頭大小夥子,一個英年早逝,一個紅顏薄命,生前沒有見過面,死後才結為夫妻。白糖也說不清這二位到底有緣無緣,只知道這一趟跑下來,小費少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