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蘑菇出世(第4/9頁)

祁家敗家之後,小六子為了有口飯吃,托小寡婦引薦,想給跳單鼓的掌壇當跟班兒。當著掌壇的面,小六子唱了一段《請九郎》。掌壇一聽覺得挺好,真是高門亮嗓,又浪又俏,豎著大拇指稱贊道:“祁少爺,您還真有這根兒筋!”小六子臉一紅,忙擺手道:“可別叫我少爺了,我苦巴苦業跟要飯的差不多,您能不嫌棄,收下我當個打雜的,我就知足了。”打這天起,祁家小六子跟了跳單鼓的混飯吃。咱不說這小子是蜜罐裏泡大的,從小也沒吃過什麽苦,而今東奔西走,起五更睡半夜,誰家給錢都得恭恭敬敬地去伺候,分到他手裏那幾個錢,根本不夠吃喝,忍饑挨餓是家常便飯,心裏能不堵得慌嗎?

這幾個跳單鼓的常年在雙岔河一帶轉悠,跳完這家跳那家。小六子看著雙岔河塔頭溝全是老關家的田產,包括自己家裏人掙了這麽多年,勒緊褲腰帶攢下的土地,都讓老關家給撈走了,他能不恨老關家嗎?小六子可從來不想,如果不是他爹財迷心竅非得種黃煙,祁家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然而他恨歸恨,卻恨不掉老關家一根毛兒,人家家大業大,關家大院土匪都打不進去,他一個窮光棍掀得起什麽風浪?盡管如此,他這報仇的心也沒死。常年跟這幫跑江湖的混在一起,好的沒學會,壞門倒學了不少,總惦著找個機會,把姓關的攪個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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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單鼓也是走江湖的。總說行走江湖,江湖有多大呢?按江湖中人的說法,“江有兩步長,湖有一步寬;江中無根草,湖中一條魚”。這是說江湖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走到什麽地方,什麽地方就是江湖。闖江湖到的地方越多、走的路越遠,越受江湖人敬重。“江中無根草”這句話,指行走江湖的都是無根草、苦命人,身不由己,隨波逐流。“湖中一條魚”則是說江湖人像魚離不開水一樣離不開江湖,生在江湖,死在江湖。江湖一大什麽魚都有,五個手指頭伸出來不能一般齊,有好魚就有惡魚,江湖中的人也是一樣。什麽人是江湖中的人呢?寬泛點兒說,“士農工商”四民之外的都是江湖人。很早之前有“海湖”一說,專幹“坑蒙拐騙、偷竊搶劫”的勾當。江湖中人不犯王法,海湖中人正相反,後來都歸為江湖了,所以說江湖中龍蛇混雜,其中不乏真有本事的,也有很多是混跡江湖。真正的高人,無一事不懂,無一事不明,經的見的事越多,越不肯顯山露水,一怕招人嫉恨,二怕仇人上門。無論好人壞人,做了惡事都怕遭報應。江湖上的事,也真說不清,有的就那麽邪乎!

在當時來說,江湖上有這麽一夥人,稱為“厭門子”。在南方也叫壓門子,到了北方叫厭門子,寫出來都是“厭惡”的“厭”字。這些人神出鬼沒,行事並無一定之規,不僅各有絕活兒,身份也雜,有盜墓的,有賊偷,有木匠,有土匪強盜,有陰陽仙兒,三教九流幹什麽的都有。領頭的多是旁門左道,善使“神術”。這一門子的人,平時不聯絡,各有各的營生,有事則聚,無事則散,全聽領頭的調遣。一般的小活兒不幹,幹就幹大買賣,一樁買賣短則一年半載,長了十年八年也是它,專坑那些大地主、當官的、有錢人。

小六子跳單鼓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厭門子,彼此臭味相投,一來二去成了酒肉朋友。此人見小六子一肚子花花腸子,不似安分守己之輩,又是個無牽無掛的窮光棍,便在酒桌上拉他入夥,帶他拜見領頭的。那是一個南方人,成天啃雞爪子,諢號“雞腳先生”,三十來歲,面黃如蠟,長了一對鬥雞眼,兩個小眼珠子賊光閃爍,下巴上留著幾綹山羊胡,身量不高,說話慢條斯理,舌頭不會打彎兒。據說他踏過鬼山,蹚過冥河,有一身走陰串陽的本領。這一次也是碰巧,領頭的為一樁買賣藏身於同夥家中,見小六子能說會道,又是本鄉本土的人,當有可用之處,於是讓他起咒立誓,一同做這樁買賣。

厭門子要做什麽買賣呢?原來當地有一戶從關內遷來的宋財主,早在一年之前,宋財主的媳婦兒死了,宋財主請地師選一塊風水寶地埋葬。地師帶宋財主尋遍周圍的溝溝坎坎,終於選定一處所在。宋財主怕不穩妥,私底下又找另外一個地師來看,也說這是風水寶地,前有案、後有靠,左青龍、右白虎,可助人財兩旺,富貴顯達。宋財主放下心來,將媳婦兒安葬於此。怎知從此之後,家裏一件接著一件出事,房頂漏雨、騾馬受驚、後院起火、半夜鬧黃鼠狼子、走山下邊山上都掉石頭,倒不是什麽大事,可挺讓人糟心,折騰個沒完。宋財主求神拜佛都不頂用,他這樣的土財主,錢越多心裏頭越發虛,整天怕錢跑了,再加上十分迷信,以至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