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蘑菇封神(第3/15頁)

血蘑菇一不忌百不忌,仗著膽子伸手扯開錦被。但見女屍仍未朽壞,只不過面頰略塌,臉上的腮紅還在,蓮花袍蛤蟆鞋,整身的裝裹,懷中抱著金臉盆、金鏡子,雙手各抓一個金元寶,身旁擺放一根金杖,兩個胳膊肘和兩只腳,以及頭底下,各墊一塊金磚。圍著身子一圈暗槽,塞了滿滿當當的銀圓,一塊挨一塊,豎著碼了三層。明暗不定的火把光亮下,棺材中的金銀爍爍放光。一眾金匪眼都直了,不住吞落口水,真不枉天寒地凍挖開這個墳頭,還別說將金磚銀圓卷走,光熱鬧熱鬧眼睛也夠本兒了。

血蘑菇穩了穩心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掏出一塊金磚,用指甲尖使勁兒一掐,金磚上留下一道印兒,可見是最純的軟金子。他心中暗喜,把金磚放入一個大皮口袋,又探身去拿女屍頭下的金枕頭。怎知剛往前一湊,女屍突然睜開了眼!血蘑菇頭皮子發炸,急忙往後躲,卻已被棺中女屍抓住了脖領子,但覺得渾身冰冷、四肢打戰,張著大嘴作聲不得。女屍在他耳邊恨恨說道:“別以為拿了金子發了財,且看我將來怎麽整你的,咱倆沒完!”血蘑菇聽出是金燈老母,心中怒火上撞,一聲大叫,從墳坑裏蹦了出來。定睛再看,哪有什麽金燈老母,死人仍是許大地主家的兒媳婦兒,直挺挺躺在棺中一動不動。墳坑四周的金匪似乎並未看到金燈老母,不知血蘑菇為何大驚小怪地躥了上來。

血蘑菇多遭變故,應變極快,當即說道:“金燈老母托夢,指點我來此拿疙瘩,適才一道金光沖天而去,定是金燈老母顯聖!”眾金匪面面相覷,哪有什麽金光沖天?一個個“兔子吃年糕?悶了口”。不過吃金匪這碗飯,沒有不迷信的,不是金燈老母給大元帥托夢,如何找得到這個墳頭?挖得到這許多金銀財寶?可惜自己肉眼凡胎,沒這等造化,見不到金燈老母顯聖。血蘑菇不敢耽擱,吩咐手下掏了棺材中的金磚、金杖、金臉盆、金鏡子,女屍頭上的金釵,手上的金鎦子、金鐲子、金元寶,還有那些個銀圓,盡數洗蕩一空。金匪見了金子,一向不留活口,按規矩應該幹掉看守墳塋的炮手和佃戶。血蘑菇卻說不必,東家的墳地讓人掏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擔不起,得饒人處且饒人,給他們留條活路也好。眾金匪不敢不聽,回到祠堂後頭的屋子裏,將那幾個人的綁繩松了。

血蘑菇心想:許大地主作惡多端,老爺今天要不了你的命,卻不能饒了你的列祖列宗!押著一幹炮手和佃戶進了祠堂,當著他們的面,命手下金匪抄起鐵鍬、大錘、片兒鎬,把許大地主家的祖先堂砸了個稀巴爛。供桌掀翻,香爐踢碎,牌匾、祖宗板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幾腳。血蘑菇仍不解恨,又脫下褲子,沖著許大地主家的祖宗板撒了一泡尿。許家族規甚嚴,絕不允許外姓人擅自進出祠堂,否則看墳守墓的要受重罰。這些人麻勁兒剛緩過來,眼瞅祖先堂被毀,嚇得魂亡膽落,一哄而散全跑了。眾金匪扛著家夥、背上贓物,趁著夜色逃之夭夭。

次日天明,許家老太爺得知墳塋地被賊匪盜挖,祖先堂也被毀了,不但對不起列祖列宗,只怕自己死後都沒地方去了,連窩火帶憋氣,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兒,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就這麽蹬了腿兒,沒闖過八十整壽這道坎兒。許大地主帶著一家老小哭天搶地,請來的廚班也甭走了,辦白事還得落桌擺酒。

血蘑菇幹完這一票買賣,不僅出了一口惡氣,手上也有錢了,置辦了不少長槍短炮、馬匹彈藥,在江北的勢力越來越大。他供上金燈老母的牌位,對手底下的崽子們說,金匪挖金子拿疙瘩,全憑金燈老母庇佑,此乃金幫傳下千百年的規矩,命眾人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還經常一個人跪在牌位前念叨:“弟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酒後失言破了誓,將調兵的法咒告知外人,搭上了那麽多條人命。該受的罰也受了,該遭的罪也遭了,眼珠子都少了一個,還望金燈老母念在弟子鞭打黃袍老道護駕有功,又在龍爪溝林場除掉金蠍子,救下金燈老母許多重子重孫的分兒上,給弟子留條活路。等弟子帶著手下拿了疙瘩,定當再造靈廟重塑金身,一心一意供奉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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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這一票買賣,可不夠吃喝嫖賭造一輩子的。血蘑菇身為匪首大元帥,還得想方設法讓崽子們吃香喝辣。探得“南甸子”有一股煙匪,首領報號“燕巴虎”,乍聽以為是老虎,實則是蝙蝠,又叫“鹽變蝠子”,說是耗子吃鹽齁著了,胳肢窩生出翅膀子躥上了天。這人得有五十來歲,長得獐頭鼠目、瘦小枯幹,到哪兒都愛披一件黑布鬥篷,“欻拉”一抖挺威風。手底下三四十個崽子,強占了周圍一片田地,逼迫農戶們砍了莊稼改植大煙。大煙又叫“黑貨”,他的貨一半賣給周邊縣城裏的霧土窯大煙館,一半以低價賣給江北的各大綹子。那個年頭黑白顛倒,關外偷偷摸摸種大煙的農戶不在少數。跟棉花地、高粱地中間開出一小塊兒,不顯山不露水,神不知鬼不覺,外人不走到近前看不出來;要麽種在四面殘墻沒有房頂的破屋子裏,種完了把墻洞壘死,需要澆水就搬梯子上墻頭,等到收成時再鑿開,多為自種自用。關外有句話“吃塊兒大煙救人命,抽上大煙要人命”,熬好的大煙膏用油紙包裹嚴實,塞進炕洞裏,或吊在背陰的房梁上。吃五谷雜糧誰沒個三災六難、頭疼腦熱?肚子疼得滿炕打滾,嚼上黃豆粒大小的一塊兒大煙,過一會兒就不疼了,該幹什麽幹什麽。種大煙倒也不難,這東西不著蟲子,也不用上肥,只是犯王法,老百姓不敢種,種出來也不敢賣。王法管得了平民百姓,可管不了煙匪。以販植煙土為主業的土匪,稱為“煙匪”。燕巴虎就是江北最大的煙匪,盤踞南甸子二十余年,各個綹子要抽大煙都得從他這兒拿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