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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丈夫在我回復之後,拖拖拉拉地持續一起生活。對於舉目無親,孑然一身的我來說,也沒有什麽好拘泥過去,需要避人耳目的地方了。

一回神,已過了八年的歲月。

情勢慢慢演成我們有了夫妻之實,只是這樣罷了。

丈夫不想說出就我時的事。不知為何,我也提不起興趣,並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丈夫只說我喝了一肚子的水。

這麽一來,我對海洋恐懼不已,不斷地夢見沉入海底,是來自徘徊於死亡邊緣時的印象吧。

夫家——我最初恢復意識的地方——到底在哪裏?我完全不知道。不過,從知道我遭遇的人幾度造訪判斷,可想象是在長野縣內某處吧。如果是同一村莊,對被村民排擠、自殺未遂的女人伸出援手,應該會遭人白眼;再加上如果藏匿我,丈夫不可能安然無事。

後來,戰爭結束了。我想我當時已找回大部分的記憶了。然後,社會漸漸安定下來,丈夫仿佛在尋求什麽似的,開始不停地搬家。我不知道理由,只是唯唯諾諾順從。

搬了五次了吧?還是六次?

搬到這處聽得見海濤聲的家,我記得是在三年前左右。還是已經搬來四年了?丈夫總算安定下來似的,好像不打算再搬家了。

雖然並不像找到了什麽。

與丈夫的生活只能用單調來形容。他並非有趣的人,說來算是個難處的怪人,因此並不奢望明朗愉快的日子。不過也沒有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很認真卻也有自甘墮落的一面,照顧他要說輕松也很輕松。 剛開始,我完全不懂丈夫是怎麽樣的人。

感覺不像在做生意,也不想在公司上班。偶爾出門後兩三天都不回家,在家時大部分都關在房間裏。現在想想,我對這不知來歷的男人絲毫不起疑心,還真大膽。不可思議的,我對丈夫(並非因為他是救命恩人)徹底信任。

丈夫是小說家——而且還是頗具知名度的流行作家——我得知此事是在第一次搬家時。丈夫對許多前來幫忙的編輯們,介紹我是他的妻子。

丈夫是筆名為宇多川崇的志怪小說家。

昨夜,丈夫沒有回家。

丈夫是夜貓子,他的日夜完全顛倒。因此我睡覺時,丈夫幾乎都在工作。天明時睡覺,過中午起床。所以我早上極為清閑。

剛開始還很不知所措,但已經習慣了。並且自從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後,對我而言,毋寧說是很方便的。飽受海濤聲困擾的獨眠,雖然有些不安,但丈夫是醒著的,恐懼感因此稍稍和緩了。對於總是睡得很淺的我而言,早起是很痛苦的事。

因此,丈夫不回家的日子最難受。

話雖如此,那天明時的夢,到底是什麽?

九十九裏的一松海岸——我不記得我曾經去過。

我離開被窩整裝,吃了有點晚的早餐。

頭好重。

什麽事也沒做。即使不做打掃或洗衣等家事,丈夫也從來沒有抱怨過。再加上昨天差不多都做完了,所以幾乎無事可做。

因為閑得發慌,於是我拿出掃帚,掃了一下。

一活動身體就覺得輕微目眩起來,我站著,好暈。

我。

我被賣到的地方是山裏的村落。不懂事的我,也不清楚那地方叫做什麽,在日本的哪裏,只記得心裏非常不安。

我記得鹽田平這地名,是在好多天好多天後了。

那裏是釀酒的地方。

我在那裏被迫做些下人的工作。

我年紀還小,大約派不上什麽用場吧。只不過拼命去做被吩咐的事情,所以我自以為工作還算做得來。

被賣掉的時候,我記得有人試圖讓我理解,告訴我,努力工作必有回報,辛苦也是為了家人,總之現在必須忍耐。

我大概也想,那就這樣吧。

我記得那時很大的商店,所以傭人也很多。除了像我一樣的男女仆人,其它還有應該是稱為“杜氏”(釀酒專家)的人吧,釀酒師也有好幾位。

我想老板是個身材魁梧,十分敦厚的人。只是記不得他的長相了,可以漸漸明確地回想起他的額頭上有痣,眼角的皺紋很深,但整體卻很朦朧,只有扁平的平面式印象。對老板娘也是聲音還言猶在耳,卻想不起長相。不,所有傭人的臉孔都是模糊的,我完全不知道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