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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母親只剩下屍骨,弟弟們連骨頭都燒化了,幺弟甚至連半個影兒都沒留下。
失火原因不明,但也是無可奈何。因為戰爭開始了,這世上的人哪管得了這種事呢?
不過,釀酒屋老板心地仁慈,之後承蒙他的照顧,直到來年把我嫁出去為止。本來我的身份就沒有立場表達個人的好惡,也立刻明理地聽從老板安排嫁了過去。
成為我丈夫的人,是個看來正直的佃農青年,與生病的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房子很小,果然是貧苦人家。丈夫話不多,一直認真地看護著父親。
我會一輩子和這兩個人一起生活——這樣的信念在我心中尚未成形,事實上,出乎預料地,這樣的生活便結束了。
結婚後沒幾天,征兵令就到了。
然後……
問題在那之後,我這部分的記憶很曖昧。
不,是欠缺了。
當時……我一度死了。
然後又返回人世。
重生後,有陣子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住在哪裏、是誰。我花時間慢慢地找回記憶。
花了一年以上的時間。
關於孩提時代的記憶也是如此,對我而言那並非記得,而是回想起來的記憶。不記得的部分,正確地說應該是沒想起來的部分。
仿佛幼兒牙牙學語,我每天每天依序學習自我的歷史。並不難。空無一物的頭蓋骨中,塞滿了許多往事,只要我一點一點地窺視它即可。很簡單。然後以某個時間點為界,記憶如潰堤般,瞬間回來了。
我以為記憶已完全回復。
然而……
我錯了。是的,征兵令送到丈夫手上之後——在那之後的記憶喪失了。
丈夫怎麽了?自己為何會失去過往?只有那部分的記憶,怎麽樣也找不回來。頭蓋骨裏也只有那個找不到。
公公過世了,當然是病逝。然而這發生在一直看護他的丈夫離家後不久,我以為是我的看護太差了。
但……
不是這樣的。
丈夫也過世了,不過不是戰死。事實上丈夫並沒有參加戰爭。
丈夫在入營前逃亡了。
然後曝屍鄉野。
關於這件事,與其說是我回想起來的,不如說是聽人說的。
想當然耳,我遭到不知是警察還是軍隊裏的人不斷地嚴厲盤問:丈夫被斥為臨陣脫逃,被貶為叛國賊,最後留下我與公公遭村民仇視。結果,或許是無法承受那樣的橫逆,又或許只是陽壽已盡,罹患不治之症的公公過世,而我似乎也因苦於流言中傷等事,投水自盡了——據說這才是真相。
真是做了傻事。
現在的我與當時的我,當然應該是同一個人,但只有那部分卻一直無法釋懷。依我的個性來看,實在無法想象會走上自殺一途。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想我一定會逃亡而不會去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因假死狀態而連人格也變了吧——好像也不是那樣。一點一滴找回的記憶中的我,包括思考模式,與現在的我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結婚前的我與現在的我之間,找不出絲毫差異。在釀酒屋或原生家庭的記憶,作為我成長過程的記憶其實是相當符合的,可連續回放。只有失落的那段時期的我,似乎過著與我的行事原則不相符的生活。
但事實既是如此,也沒辦法。
只能認定,當時的確是處在那種精神狀態下吧。
總之,因為沒有所謂被輕蔑或遭迫害時期的記憶,因此很遺憾的,那部分對我而言就像旁人之事。我不知道我為何企圖自殺,也不知道是如何被救的。
當時救我的是現在的丈夫。
事實上——我們並非正式夫妻,沒有舉行儀式也沒有辦理登記。不過,丈夫沒有正室,也就是我並非侍妾之輩,而是所謂的同居人。
丈夫大我三十好幾,當時已年近五十。他的前妻因患結核病過世,過著鰥夫的生活。當時,丈夫是在怎麽的心情下救了我並照顧我,如今已無從得知。雖然我曾懷疑說不定他一開始就別有用心,但事到如今已經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