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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間在戰爭中,認識了一位名為榎木津禮二郎,特立獨行的青年將校。說是認識,其實是因為榎木津禮二郎是伊佐間的部隊長,這樣形容雖然有點奇怪,但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總之兵役期間,榎木津是一個很難與之維系所謂長官與部下關系的男人。

榎木津出身於昔日華族(注:明治之後,將舊有的武士階級重編為華族、士族與卒族,華族為舊有卿、大名之階層。於一九四七年新憲法實行的同時廢止。)的非常家庭,好像是學徒出兵組的預備士官。說好象,是因為不太確定,榎木津當時似乎在帝大法學部還是什麽部裏留有學籍,但伊佐間至今未曾從本人口中聽說有關母校的事。關於這點,雖然後來曾再次詢問,卻仍無解答。他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忘了自己的學歷。但是,不論他的出身如何,榎木津曾是個優秀的軍人,這是無庸置疑的。榎木津少尉擁有極佳的判斷力與正確的領導力,常以奇特的發想和如電光火石般的行動力,英勇地達成任務,所以上面也很看重他。從他端正如人偶的外貌輪廓,實在難以想象,他是個綽號“剃刀”的敏銳男子。

雖說聽起來很好聽,但那僅限於軍務上的事。伊佐間對榎木津的感想,只不過一句怪異而已。離開軍務,榎木津的言行簡直就像亂七八糟的塗鴉。

榎木津第一次見到伊佐間,就突然大叫:“這男人真像個老頭!”

驚。當時伊佐間只有二十出頭吧,自己完全沒想到看起來會很老,更何況,比發言者榎木津的年紀還小一點。不過,一旦被如此斷言,的確,和其它年輕士兵比起來,伊佐間是很老。但並不是指態度,而是感覺。伊佐間不知所措,一個不小心,回答:“嗯……”

回答後才想到,啊!要被揍了。

不論被如何責罵,對長官都不能用嗯回話。

然而,榎木津非但沒有揍他,還說:“你的回答方式也很老城耶。”連續笑了五分鐘。

看來,榎木津對看穿伊佐間老成的本性非常高興。之後,榎木津好像很喜歡伊佐間,退伍後直到現在,兩人仍維持著友誼。

戰後,榎木津將大家庭的身份和經歷完全拋棄了,從雙親那裏得到的財產也像扔進水溝一般,過著自由而破天荒的生活方式。

他並非不認真,本人經常是極為認真的。在無論什麽事都要做到超乎常人的怪癖上、在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地方上,傾注了大量心血。以大材小用的層面而言,說誇張點,可說是社會的一種損失。

順帶一提,榎木津現在的職業是私家偵探。

相較之下,經營釣魚池的老板,還算是比較認真的吧。

所以,雖然是很厲害的家夥,但也不能說他不是個笨蛋。說是價值觀不同啦,或是說天才與什麽只在一線之間啦,這些普普通通的比喻也無法正確形容榎木津。從被評為“麻煩的男人”的伊佐間來看,也是個十分麻煩的男人。因為與這麻煩男人的相遇,伊佐間又陷入步上麻煩之道的困境,這麽想也許有幾分是事實。

還有一件事,在左右伊佐間對人生意義的看法上,是無法遺忘的體驗。

伊佐間很幸運地沒受到重傷,四肢健全地聽著天皇的玉音放松(注:二次大戰末期,日本昭和天皇於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親自錄制無條件投降的詔書,並於次日透過電台廣播,這是日本民眾首次聽見天皇的聲音。天皇的聲音敬稱“玉音”,“放送”是日語廣播的意思,故稱“玉音放送”。)這怪人隨同串運的兵連返鄉,竟蠢到在返鄉船上差點送命。

剛開始以為是貧血,但之後發燒攀升至近四十度,全身打著寒顫。原本罹患了瘧疾。可能是因為普世太平了,於是讓病魔侵入了放松後的身體裏:或者本來身體就那麽衰弱也說不定。

把潛伏期算進去的話,應該是在搭船前或搭船後沒多久就感染上了。伊佐間持續發著高燒。

運送船的船艙,與其說是房間,簡直與倉庫沒兩樣。雖說比戰地醫院好,但同樣也無法接受良好的治療。伊佐間日漸衰竭。

第二次發高燒時,屁股被施以大針筒。

到此為止了。

之後意識加速模糊,連這位少根筋的人也朦朧地覺悟死期到了。不過,不知為何,並不感到害怕,很平靜,就連故鄉在眼前消逝的那種不甘心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