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5(第2/3頁)

  “您是……”吉妮說。

  “杜翰,”我說,“迪佛瑞斯·杜翰。”

  “杜翰先生,”她說,“是。我不確定悲痛是不是你的煩惱的正確名稱。”

  “還有比約克,”我說,“解釋下比約克。”(譯注:Bjork,作風前衛的冰島女歌手。)

  “啊呀,我不能,”她說,“但我相信曼尼能。”

  “曼尼?”我說,我後面的門開了。

  “是的,曼尼,”吉妮說,帶了一絲自鳴得意的微笑,“曼尼是我們這裏的咨詢師之一。”

  “你們有一個咨詢師,”我說,“叫做曼尼?”

  “哈嘍,杜翰先生。”曼尼說,繞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我確定曼尼是巨人,因為我必須仰著脖子看他。曼尼碩大無朋。曼尼,我必須告訴你,不是人。他是一座有腳的工業大樓。

  “嗨,曼尼。”我說,我的手消失在連接他的手腕,大得像棒球捕手手套的巨掌中。

  “嗨,杜翰先生。有問題嗎?”

  “悲痛。”我說。

  “流行病。”曼尼說。露出微笑。

  曼尼和我小心翼翼地走在結冰的人行道和馬路上,我們繞過市立花園,向碧肯街的悲痛紓解治療中心走去。曼尼親切地解釋,我和很多人一樣走錯地方,到了悲痛紓解辦事處,這是可以理解的錯誤,但顯然我要找的是比較偏重治療性質的協助。

  “顯然。”我同意。

  “那麽,什麽事困擾你,杜翰先生?”相對於他的體型,曼尼的聲音溫柔無比。他的聲音平靜、誠懇,慈祥叔叔的聲音。

  “唔,我不知道,曼尼。”我說,我們在碧肯街和阿靈頓街拐角站住,等高峰時段的交通停一下讓我們過馬路。“近來我變得很悲傷,看到時局變成這樣。世界,你知道。美國。”

  曼尼托著我的手肘,帶我穿入暫時和緩的車流。他的手堅實有力,他的步伐是一個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害怕或遲疑的男人的步伐。過馬路到碧肯街對面後,他放開我的手肘,我們繼續東行,迎向強勁的冷風。

  “你從事什麽工作,杜翰先生?”

  “廣告。”我說。

  “喔,”他說,“喔,是的。大眾傳媒業的一員。”

  “隨你怎麽說,曼尼。”

  接近治療中心時,我注意到一個熟悉的團體,一群十來歲的孩子,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襯衫和筆挺的橄欖綠西裝褲。全部是男孩,全部理了整齊的小平頭,全部穿一樣的束腰短皮夾克。

  “你收到信息了嗎?”其中一位問我們前面一對老夫妻。他突然把一張紙伸到婦人面前,但她熟練地橫跨一步閃過去,留下他的手握著紙懸在空中。

  “信差。”我對曼尼說。

  “是,”曼尼說,嘆了一口氣,“不曉得為什麽,他們老喜歡待在這個角落。”

  “信差”是波士頓人給這群熱切的年輕人取的綽號,他們會突然從人群中鉆出,冷不防把印刷品塞到你胸口。多半是男孩,偶爾也有女孩,一律穿白色和橄欖綠的制服,一律剪短發,他們的眼睛通常善良和無辜,虹膜中僅有一絲狂熱的色彩。

  他們是真理與啟示教會的成員,總是彬彬有禮。他們只不過想耽擱你幾分鐘,聽聽他們的“信息”,我猜信息不外乎即將來臨的末日審判或基督徒升到極樂世界,或四個騎士從天而降,奔馳而下奇門街,大地開裂,露出底下地獄,吞噬罪人和那些忽視信息的人那一套,我猜罪人和忽視信息是同一回事。

  幾個孩子在這個角落工作得十分賣力,手舞足蹈地圍繞著路人,在上了一天班拖著疲憊身體回家的人群中穿梭不停。

  “你不想趁還來得及收信息嗎?”其中一個急切地問一位路過的男人,對方接過紙,腳步不停,邊走邊把紙揉成一團。

  但曼尼和我似乎是隱形人。我們走到治療中心門口,沒有一個孩子靠近我們。事實上,他們突然像潮水一樣從我們旁邊退開。

  我看曼尼。“你認識這些小孩?”

  他搖搖巨大的頭。“不認識,杜翰先生。”

  “他們好像認識你,曼尼。”

  “大概經常看到我在這一帶走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