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詭異的墓地野餐

“這次,我答應給你講講墓地的故事。”山姆·霍桑醫生替我們倒上一些白蘭地,“不過,我的墓地故事裏沒有鬼魂,沒有雷電,也沒有黑夜。一切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故事同樣詭異……”

一九三二年春天,國人過得都很艱難……經濟衰退、遍地失業。總統大選一天天臨近,人們日益熱衷談論激烈的革新。北山鎮比國內別的地方狀況稍好,但我們也不得不在各方面緊縮開支,甚至連我本人都受到了影響。

在北山鎮中心營業十年之後,我和護士愛玻打算搬家。有八十個床位的北山鎮聖徒紀念醫院於一九二九年盛大開業。該院規模對於北山鎮來說,太大了點。因此,醫院大樓一翼——三十個床位左右的房間——被改造為醫生執業診所。醫院董事會邀請我租用他們的房間,開出的頭一年租金相當有誘惑力。住院病人很多都是我的老主顧,而且診所負債日益增加。在多重壓力下,我無從拒絕。

愛玻對搬家一事相當激動,因為新辦公室比老診所要大上一倍。我倒沒她那麽確信。“這下子我們離鎮子就有兩英裏遠了。萬一有病人不會開車,或者年紀太大,受不了騎馬或馬車顛簸怎麽辦?他們怎麽來看病?”

“你的大部分病人根本就沒住在鎮上,即便不搬,他們還不是得長途跋涉。你還能上門出診不是嗎?而且,搬到醫院之後,去看住院的病人就方便多了。”

“我想你說得對。”我不情願地表示同意。

我們搬家那天,是四月裏一個溫暖的上午。聖徒紀念醫院管理層之一——芬肖醫生特意趕來迎接我們。“山姆,房間按你的要求粉刷一新了。”他個子不高,說話聲音挺尖的。而且他那種緊張兮兮的態度,在董事會會議室裏還算合時宜,但確實不適合在病床邊關懷病人。

“多謝,大衛。看起來真不錯。診所的家具隨後就到。”

“看這邊,窗外的風景真不錯。”他熱心地說。

我掩飾不住諷刺的口吻:“如果你喜歡墓地風光,那確實不錯。不過,有些病人大概並不想看到這一幕。”

“幽谷春景與其說是墓地,不如說是公園。”芬肖爭辯道。我必須承認他說得對。有時候,甚至有人到此野餐。從我辦公室的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為數不多的墓碑,沿著樹林和小道散落分布著。幽谷春景的所謂“幽谷”是一條小峽谷,谷底流淌著蜿蜒的小溪,小溪源於上遊高山間的清泉。一年中的這個時候,科博山北麓仍有雪水融化,灌入溪澗,使得小溪河面比平時要寬,水也要更深。溪流湍急地穿過幽谷春景,頗有點小河的意思。

當天剩下的時間裏,我和愛玻一直忙著安置家具,準備重新開業。愛玻特意加了幾小時班,把一切弄妥,以便第二天一早開門迎客。連藍思警長都特意來看了看,替他妻子送來一個花籃。“為了今年夏天的百年紀念,本鎮到處都大張旗鼓地準備開了。”

“警長,五年前我們剛過了三百周年紀念。怎麽又冒出百年紀念來?”

“五年前是清教徒在本地定居三百年紀念。這次是北山鎮建鎮的一百周年。”

“等日子臨近了我再準備吧。”

他嘀咕道:“你明天上午去馬特·哈維的葬禮嗎?”

“明天是我新址開張第一天,我走不開。不過,如果中午前後能清閑一點,我可以去墓地一趟。”哈維是芬肖醫生的病人,九十二歲高齡上,終於從疾病中解脫了。

第二天上午,診所病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來我的新辦公室看熱鬧,而不是來看病的。快到中午時,我看到哈維的葬禮轉移到墓地來了,打算步行過去參加。馬特·哈維是本鎮重要人士,我可不能因為他找其他醫生看病,就缺席他的葬禮。

墓地邊的儀式比較簡短。儀式結束後,兩名掘墓人——塞德裏克和特迪·布什兄弟——扛著鐵鍬走上前來。特迪·布什是兩兄弟中的弟弟,腦子不大好使,沖我揮揮手。我也沖他揮手示意。然後,我沿著小道走開,四下看看,觀察觀察新環境。

在我的正前方,路邊剛抽芽的一棵柳樹下,停著一輛黑色的福特T型車。五十英尺外,一對夫妻正在草地上野餐。他們野餐的地方風光還算宜人,尚未用做墓地。我能理解他們為何選擇在此野餐。兩人年紀都不大,估計跟我差不多。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吃三明治。不過,我剛想走上前去,背對我的女人突然站了起來。她一頭黑色的長發披肩,穿著海軍藍寬松上衣和藍色圓點花襯衣。剛一站穩,她就沿著小路,朝遠處跑去。

男人似乎很生氣。他也跳起來,大叫道:“羅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