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5頁)

“是呀!不過我們會用面包和黃油把你的那點缺憾填上的,”彼得·克勞說。

“就像你說的那樣,藝術就是被面包和黃油這類東西扼殺的,”丹齊爾·坎特科特憤慨地說,“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一開始都喜歡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追逐著蝴蝶,但到了後來,幾乎所有人都會轉過身來——”

“去地裏搞些吃的,”彼得接過丹齊爾的話頭,手裏仍然在忙著他的活計。

丹齊爾的眼神裏流露出憤怒的光芒。他甩了甩頭上的長發,生活對於他來講是十分嚴肅的,他才沒時間跟別人開玩笑呢!

對天才為什麽會留長發這個問題通常有三種解釋:首先他們可能把頭發會長長這點給忘了;其次是他們比較喜歡留長發;第三種解釋可能有點牽強,有些人說藝術家留長發完全是為了省錢,因為長發可以和帽子一樣為人遮風驅寒。

鑒於天才的特殊性,你有可能只因身上少帶了兩個便士便獲得這樣的雅號。丹齊爾從來沒有出現過經濟方面的問題,他憑著相貌總能在店家那裏得到賒賬的優惠。因而當街道上的流浪漢吵著叫他去剪頭發的時候,他們並不真是為了理發店的營業額著想。這些閑人有什麽理由要提高理發店的收益呢?丹齊爾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根本不是想給理發師幫忙,而是出於對新生事物的厭惡。丹齊爾混得不錯的時候曾經做過編輯,在那些日子裏他也不曾想過要去剪頭發,在他看來這就和人不會去吞糨糊一樣自然。在參孫時代以後,頭發就不再有力量了。不然,丹齊爾就會是一個大力士,而不是我們面前這個瘦高、神經質、易受刺激的男人了。他胡子拉碴的,衣服上到處都是褶皺,靴子蒙了一層灰,帽子上也全是塵土。這就是我們那位崇尚美麗的詩人的形象。

彼得·克勞被丹齊爾對輕率言行的譴責所打動,他馬上回到了正題上。

“我是認真的,”他說,“蝴蝶對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沒有益處,毛毛蟲至少還能讓小鳥打上一頓牙祭呢!”

“彼得,這話也只有你會說。”接著他脫下帽子,向走過來的克勞夫人行了個禮。“夫人,早上好!”

克勞夫人哼了一聲,惱怒地看著丈夫。克勞先生裝模作樣地縫著鞋子,試圖不去理會自己的妻子。他不安地在凳子上挪動著身體,仿佛感受到了妻子的怒氣。克勞夫人尖利地咳了一聲,克勞先生擡起頭來,看到妻子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他無助地向妻子搖了搖頭。即使克勞是站著的,克勞夫人在他面前也會有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但實際上她比丈夫還矮了半公分,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景象。

“克勞先生,”克勞夫人故意提高了聲調,“我要告訴他嘍!”

“親愛的,別這麽著急,”彼得無助地對妻子打著馬虎眼,“還是我來說吧!”

“我已經給你留的時間夠長了,可你卻什麽事也沒幹。如果讓你去向一群愣頭愣腦的人宣講進化論和上帝創世紀的關系,或是其他《聖經》中死去人物的傳說,尤其是其中那些自相矛盾的說法,你倒是真能說啊!可一涉及孩子們的生計,你卻像燈柱一樣杵在那裏,什麽也講不出來了呀!這裏有個人跟你一起住了好幾個星期——吃你的喝你的,一點錢都沒有付——”

“好了,好了,孩子他媽,別再說下去了,”可憐的克勞先生臉紅得跟炭火似的。

丹齊爾好像大夢初醒一樣,“克勞夫人,你說的是不是我?”

“坎特科特先生,我還能說誰?你已經在這兒住了七周了,可我連一個便士都沒見過——”

“親愛的克勞夫人,”丹齊爾把紙煙從嘴邊拿開,吐出一長串煙圈,“這完全是你的疏忽,為什麽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我的疏忽!說得倒好!”

“可不是,”丹齊爾的語氣變得更為尖刻。“如果幾周前把賬單給我,那你早就收到錢了。你怎能指望我去記住那些細枝末節呢?”

“這裏可沒那麽高档。租客應該自覺地付錢——我可沒什麽賬單給你。”克勞夫人在說到“賬單”這個詞的時候加重了語氣,言語中流露出確定無疑的諷刺意味。

彼得拿起小錘向鞋掌上敲著釘子,仿佛想蓋過妻子的聲音。

“如果你想知道該付多少錢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一共是三英鎊十八便士,”克勞夫人沒有理會丈夫的行動,繼續說了下去。“在邁爾恩路你可找不到比這更便宜的房子了。如果你碰上別的房東,一塊四磅重的面包就要收上你四便士。每周一早上天還沒亮,她就會跟在你的屁股後面催要房租了。承蒙你的關照,現在孩子們的鞋子破了我都沒法給他們換,每周還要交給學校七便士。再說,聖誕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