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5頁)

“哦,別這樣,坎特科特先生,不要這樣說,請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矮小的鞋匠祈求道。

“那好,難道你想讓我說住在這裏一點也不快樂嗎?”

“不,不,坎特科特先生。請不要誤解我的話。孩子他媽最近對房租的事情特別惱火。你也看到了,她要負責養活這麽一個越來越大的家庭,孩子們每天都會比前一天大上那麽一點。不過你不必去理會她,等你有了錢再付我房租吧。”

丹齊爾搖了搖頭。“不能這麽辦。我起初來這兒的時候租了你們樓上的房間安頓下來了。接著我又認識了你。我們一起談天說地,我們談論什麽是美麗,怎樣才能對社會有用。通過這些對話,我發現你雖然沒什麽主見,但是非常誠實,因此我喜歡你。我甚至還和你們家人一起吃飯,在你家的臥室裏自由走動,也許是我走得太遠了吧。現在,花瓶已經有了裂縫(我指的並不是爐台上的那個),也許瓶裏的玫瑰花仍然在散發著香氣,但裂縫卻再也彌補不了啦。”他感傷地甩了甩自己的頭發,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店鋪。克勞本想跟在他的身後,但克勞夫人還在叫喚著他。他只得遵循文明社會女士優先的禮節。

坎特科特徑直(盡管步態松垮,但畢竟路線是直的)走向格羅弗街四十六號,走到門前,他敲了敲房門。格羅德曼的女傭為他開了門。她的臉上坑坑窪窪的,膚色像磚灰一樣,舉止非常輕浮。

“哦!我們又見面了!”她的聲音輕飄飄的。

“不要像小醜那樣說話,”坎特科特不耐煩地說,“格羅德曼先生在家嗎?”

“不,你吵著他了。”格羅德曼趿著拖鞋走到門邊咆哮道,“進來吧。在審訊之後你他媽的在幹什麽?又喝酒了?”

“我早就戒酒了。自從——”

“那件謀殺案以後?”

“什麽?”丹齊爾·坎特科特驚奇地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自從十二月四日以後,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以那天為基準點來計算了,這和世人用格林威治標準來統計時間是一個道理。”

“哦,”丹齊爾·坎特科特說。

“讓我算算,差不多有兩周了吧。我還從來沒有和酒離開過這麽長時間呢!”

“我不知道你和克勞的話誰的更糟一些,”丹齊爾惱羞成怒了。“你們倆完全把我的腦子弄糊塗了。”

“是這樣嗎?”格羅德曼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只是些小玩笑罷了,什麽在你的傷口上又撒了把鹽?”

“我那本書的第二十四版。”

“誰的書?”

“好吧,就算是你的書吧。你一定在這本《我抓住的罪犯》上賺了不少錢吧。”

“應該說是《我抓住的罪犯》這本書的第二十四版見證了我的成功。”格羅德曼糾正道。“親愛的丹齊爾,我已經多次向你指出過書中都是在寫我的經歷,而不是你的,這一點難道你忘了嗎?書中的每一個案件都是我偵破的,隨便找一個記者都能完成你做的那些事情。”

“恰恰相反,記者的長處是善於揭露事實。這一點你本人都能做得很好——沒有誰能比你冷靜、翔實、科學地敘述那些案件了。但是,只有我才能把這些幹巴巴的事實生動地表現出來,把文章上升到詩作和文學的高度。”

“胡說八道,書的成功完全應該歸於其中那些案件。難道這些案子都是你破的嗎?”

“格羅德曼先生,你怎麽又擺出了警官的架勢?”丹齊爾的口氣軟了下來。

“不——我已經退休了,”格羅德曼笑了。

丹齊爾並沒有責怪前警官的失態,反而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好吧,再給我五英鎊吧,我不會再向你要了。我還欠別人錢呢!”

“我不會再給你一個便士了。謀殺發生之後,你為什麽無緣無故消失了?我不得不親自拿起筆給《大千世界》寫信。如果由你來執筆的話,你會賺到一個克朗。”

“我最近患上了作家經常會得的指關節痙攣,不能接下你最近給我的工作了。那天早上我不是告訴過你的嘛——”

“謀殺案那天?你好像在法庭上這麽說過。”

“確實如此。”

“那是自然,你不是在法庭上宣過誓了嗎?我倒真應該謝謝你這麽早爬起來告訴我這件事。發病的是哪只手?”

“為什麽這樣問,當然是右手啦。”

“你不能用左手寫字嗎?”

“我想我的左手連筆都拿不好。”

“那你的左手也沒法拿任何其他的東西吧。你怎麽會患上指關節痙攣呢?”

“寫得太多了吧。我想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

“哦,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最近你在寫什麽?”

丹齊爾猶豫了一下。“我最近在寫一篇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