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野獸重逢(第2/13頁)

我在店頭排放包裝好的草莓,品種有豐香、章姬、女峰、愛Berry。每年的品種越來越多,連號稱半專家的我,也已經無法全部記住了。順帶一提,到三月左右的低溫期結束之前,草莓都是酸味較少、甜味較多,是最好吃的季節。各位家裏有小孩的朋友們,請務必來真島水果行買一包草莓回家;在酒店玩到半夜的朋友們,也不妨買來當做贖罪的禮物。

我在平台前蹲下,正在堆小紙箱的時候,視線突然瞄到一雙白靴子。它的設計很可愛,腳踝處有同樣顏色的皮質蝴蝶結。我好歹是個男人,所以視線很自然就從膝蓋往上看向大腿。腿雖然有點粗,但是百分之百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蘇格蘭格紋的迷你裙走的是女學生風;白色薄大衣之下,搭了一件閃閃發亮的薄荷綠開襟毛衣。在我看來,今年春天做這樣的搭配,在滿分一百分的情況下可以拿到一百二十分了。不過這女的雖然只有二十歲左右,表情卻格外嚴肅認真。她用冷到不能再冷的聲音說:

“你是真島誠先生嗎?”

我手裏拿著章姬草莓,向她點頭。她從粉紅色的側背背包拿出手機,金屬吊飾發出喀啷的聲音。她打開液晶畫面,推到我面前,是一張露齒而笑的小鬼照片。

“請你打斷這個人的腳。”

我不懂她的意思,整個腦海裏仍充斥著春天的氣息。

“左腳或右腳都可以,我希望他一輩子都非得拿拐杖走路不可。”

我放下草莓,站了起來。這女的比我想像中嬌小,可能因為剛才是蹲著看她吧。

“我是真島誠沒錯,但你到底聽過什麽關於我的八卦?”

白靴女啪的一聲蓋上手機。

“擁有來自幫派的夥伴,會幫忙懲奸除惡,是個人強頭腦好、池袋首屈一指的麻煩終結者。”

“這樣的形容,你可以再講一次給我聽嗎?”

這女的露出“不許開玩笑”的表情,我只好講點別的。

“你和那男的是什麽關系?”

女子眼中的憎恨冷冷地燃燒起來。她眼睛一眯,睨著站在對面的我。

“這家夥是野獸,只為了區區三千元,就把我哥的腳打斷了。”

似乎不是那種由愛生恨的糾結戀愛。我這人基本上不幫忙調查外遇,也不受理這類桃色糾紛,因為我光是自己的桃色問題就搞不定了。

“我知道了。我可以先和你談一談。”

我對著樓梯上方大叫:

“老媽,幫忙看一下店!”

二樓傳來老媽母獸一樣的聲音。

“又來了,阿誠。你四點前可要滾回來啊!我有電視節目要看。”

韓流也吹到池袋西一番街來了。老媽迷上四點回放的一部韓劇,結合了車禍、失憶、不為人知的血緣關系,以及誇張的台詞。男演員只要一直看著鏡頭微笑就讓觀眾覺得很滿足。真叫我心痛啊。我也想多追些純愛,不要追什麽街頭的事件了。這樣的話,我的專欄或許會多一些女性讀者呢。戴上金屬框眼鏡,披上有點帥的圍巾,既失去了記憶,又眼睛失明,變成天上的北極星——這麽演或許也不賴。

“喂,難道你不想要一顆指引你的星星嗎?”

女子面無表情地轉頭看我,往前走去。韓流的台詞,不太適合套用在池袋這裏。

我對著白色大衣的背影說: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葉山千裕。”

看來既非學生也非主婦,似乎也不是粉領族。

“你在哪裏工作?”

“ISP裏的精品店。”

ISP(Ikebukuro Shopping Park)就是池袋購物公園,是與JR池袋站銜接的地下商店街。原來千裕是在那裏當售貨員啊。她漸漸走離車站,往羅曼史大道的方向前進。

“你要帶我去哪兒?”

千裕稍微回頭,露出可怕的表情說:

“我想讓阿誠哥也看看案發現場。”

這一帶的色情業、PUB與餐廳繁殖的速度相當快,白天還蠻安靜的,一到晚上就會像夜光蟲一樣整個亮起來。千裕帶我穿過常盤通,繼續往前走。這裏差不多是商業區與住宅區的交界,小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角落擺著自動販賣機。

“這裏就是那只野獸襲擊我哥的地方。”

我看了看周遭的環境,完全看不出曾經出過什麽案子的感覺。有小學生騎著自行車經過,也有主婦板著臉牽著哭鬧的孩子走過。這只是個在春天白色陽光照射下,住宅區隨處可見的十字路口。

“發生了什麽事?”

千裕露出迷蒙的眼神說:

“是去年三月的事。我哥在西口一家叫做‘Il Giardino’的意大利餐廳工作,那裏的意大利面很好吃。過了晚上十一點,就在他下班回家的途中,剛才手機裏那只野獸突然從身後襲擊他,用類似警棍的東西打他肩膀,他不支倒地之後還一直猛力踹他。野獸不斷猛踢我哥的右膝,膝蓋粉碎性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