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普桑修道院 第八章(第2/4頁)

到最後,報春花聯盟收到的大筆捐款軟化了孔伯利爵士夫人,她一馬當先,前往鹿野莊拜訪。只要孔伯利夫人帶頭,大家都會從善如流。

倒不是說大家允許萊文家來跟自己親近。不過萊文夫婦會受到正式接待,人們會說:“她是個非常親切的女人——雖說她穿著一身不適合鄉間的衣服。”

不過萊文太太就像她所有族人一樣通權達變,過不了多久,她就穿著比鄰居更道地的花呢衣服現身了。

喬與弗農被人嚴肅地找去跟賽巴斯欽·萊文喝茶。

“我想至少得做這麽一次,”邁拉嘆息著說道,“可是我們必須避免跟他們真正親近。這個男孩子長得真是怪模怪樣。弗農,你不會對他很粗魯無禮的,對不對,親愛的?”

兩個孩子嚴肅而正式地與賽巴斯欽見了面。這件事把他們逗得很樂。

不過才智敏銳的喬猜想,萊文太太比邁拉舅媽更清楚他們之間的友誼。萊文太太並不是傻瓜;她就像賽巴斯欽一樣。

沃爾特·戴爾在戰爭結束前幾周陣亡。他有個很英雄式的結局:在槍林彈雨中回頭援救一位負傷的戰友,結果中彈身亡,身後獲頒一枚維多利亞十字勛章,邁拉把他的上校長官寫來的信珍藏起來,當成她最貴重的財產。

上校寫道:“他是一個少見的、臨危不懼的人。他的手下愛戴他、願意跟隨他到任何地方。他以最英勇的方式,一再以身犯險。你確實能夠以他為榮。”

邁拉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這封信。她把這封信讀給她所有的朋友聽,這麽做抹去了丈夫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或遺書的輕微刺痛感。

“身為戴爾家族的人,他是不會寫遺言或遺書的。”她自忖。

然而沃爾特·戴爾確實留了一封“萬一我陣亡請轉交”的信,只不過不是給邁拉的,她也從來不知道有這回事。她非常悲傷,卻很幸福。她丈夫生前不曾屬於她,死後就完全是她的了;照著自己的心意編故事對她來說輕而易舉,憑著這種能耐,她開始編造很有說服力的、關於她美滿婚姻的羅曼史。

很難說父親的死怎麽樣影響到弗農。他沒有感受到實際的哀痛,母親那麽明顯期待他表現出情緒,反讓他變得更加冷淡麻木。他以父親為傲——簡直驕傲到心痛——然而他現在懂了,為什麽喬會說她母親死掉比較好。他清清楚楚記得那天傍晚最後一次散步的情況、父親說過的話,還有他們之間有的那種感覺。

他知道父親其實不想回來了。他替父親感到擔憂——他一向如此,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感受到的並不是悲傷,比較像是一種揪心的孤單。父親死了,尼娜姑姑也死了。雖然還有母親,不過那不一樣。

他無法令母親滿意——他從來沒辦法做到。她總是抱著他哭泣,說他們現在是彼此僅有的了,而他就是說不出她希望聽到的話,甚至無法擡起雙臂環抱她的脖子,對她回以擁抱。

他渴望趕快回學校去。他母親睜著通紅的眼睛,穿著寡婦的喪服,戴著沉重的黑紗,令他難以忍受。

律師弗萊明先生從倫敦來了,西德尼舅舅也從伯明翰來了。在他們抵達後,弗農被叫進書房裏。

兩個男人坐在長桌上,邁拉坐在火爐旁的一張矮椅子上用手帕按著眼睛。

“唔,孩子,”西德尼舅舅說,“我們有些事情要跟你談談。你想不想到伯明翰來,住在離卡麗舅媽和我不遠的地方?”

“謝謝您,”弗農說,“不過我寧願住在這裏。”

“這裏有點陰沉,你不覺得嗎?”他的舅舅說道。“我找到一棟可愛的房子,大小適中,十分舒適,放假時你的表姊妹可以去陪你玩。我認為這是個非常好的主意。”

“我確定這是好主意,”弗農很有禮貌地說道,“可是我最喜歡待在這裏,謝謝您。”

“啊!嗯。”西德尼舅舅說著擤了一下鼻子,然後滿臉疑問地轉向律師,律師輕輕地點頭,對他沒說出口的疑問做了肯定的答復。

“孩子,事情不是那麽簡單,”西德尼舅舅說,“我想,你也大到能夠明白我要說什麽了。你的父親死……呃,離開了我們,今後普桑修道院就屬於你了。”

“我知道。”弗農說道。

“呃?你怎麽會知道的?仆人說的嗎?”

“父親離開前跟我說過。”

“喔!”西德尼舅舅相當震驚。“喔,原來是這樣。呃,就剛才說的,普桑修道院屬於你,可是像這樣的地方需要一大筆錢才能維持:給付仆人薪水,還有諸如此類的事情,你懂吧?然後有個叫遺產稅的東西,只要有人死了,就必須付一大筆錢給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