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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熱淚盈眶。

“——我們簡直……”

“我很高興能……”

發現她的女兒被人綁在床頭,全身赤裸,到處是血?那份工作最糟的內容就是和家屬談起當事人曾經歷過的一切。

“……幫上忙。”

布尼安太太從黑色提包深處拽出一條手帕,擤了擤鼻子。他看出她不習慣這裏:在她所屬的時代,女性一般不會獨自走進酒吧,除非實在是沒有男人代勞,更別提直接在吧台買酒了。

“我給你買杯喝的吧。”

“橘汁就好。”她屏著呼吸說,用手帕按了按眼睛。

“再來點吃的吧。”斯特萊克建議道,期待給自己來一份油炸鱈魚加薯條。

斯特萊克去吧台點了單,回到她身邊。她問起斯特萊克來梅爾羅斯所為何事,斯特萊克這才明白她為何如此緊張。

“唐尼不會要回來了吧?他回來了嗎?”

“據我所知還沒有,”斯特萊克說,“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你是不是覺得是他……”

她壓低聲音。

“我們在報紙上讀到了……有人給你寄了——寄了——”

“對,”斯特萊克說,“我不知道和他有沒有關系,但我想找他談談。他出獄以後回來過,來看他母親。”

“哦,應該是四五年前了吧,”瑪格麗特·布尼安說,“他突然出現在她門前,直接破門而入。她得了老年癡呆,沒法阻止他。鄰居們給他的幾個哥哥打了電話,他們來了,把他趕了出去。”

“把他趕了出去?”

“唐尼是家裏的老幺,有四個哥哥。他們都很厲害,”布尼安太太說,“每一個都很兇。傑米在塞爾扣克生活——他一回來就直沖進門,把唐尼從母親家趕出去。聽說他把唐尼揍得人事不省。”

她顫抖著喝了口橘汁,繼續說:

“我們都聽說了。我們的朋友布萊恩,就是你剛才遇見的那個人,正好看見他們在街上打。四個打一個,全都在大喊大叫。有人報了警,警察警告了傑米。他不在乎,”布尼安太太說,“他們不想讓唐尼接近家裏任何人,包括他們的母親,所以把他趕出了城。

“我擔心死了,”她繼續說,“替羅娜擔驚受怕。他以前老說,他一出獄就會去找她。”

“他去了嗎?”斯特萊克問。

“哦,去了,”瑪格麗特·布尼安痛苦地說,“我們都知道他會去的。羅娜已經搬到格拉斯哥,在旅行社找了份工作。他還是找到羅娜。整整六個月,羅娜每天擔驚受怕,最後他還是去了。那天晚上,他直接去了羅娜的公寓,但他病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他了。”

“病了?”斯特萊克語氣尖銳地問。

“我不記得是什麽病,好像是關節炎什麽的吧,羅娜還說他胖了好多。他是晚上去那兒的,最後找到了羅娜。但謝天謝地,”布尼安太太激動地說,“羅娜的未婚夫那天正好留宿。他叫本,”她補充道,勝利地揮了一下手,黯淡的臉紅潤起來,“是個警察。”

她似乎認為斯特萊克聽到這些會很高興,仿佛他和本是什麽了不起的警察兄弟會同袍。

“他們現在結婚了,”布尼安太太說,“當然,沒有孩子——唉,你知道是為什麽——”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從眼鏡底下滑過臉頰。十年前可怖的記憶突然在她眼前重現,鮮活得仿佛有人往桌上倒了一堆牛內臟。

“萊恩往她身上捅了一刀。”布尼安太太低聲說。

她毫無保留地傾訴,仿佛把斯特萊克當成醫生或牧師。她講出壓在心底多年,對朋友都無法吐露的秘密。斯特萊克反正已經見過那最可怕的一幕。她又從方形黑包裏拽出手帕,斯特萊克突然想起當時床單上的那一大攤血跡,想起羅娜在掙紮中傷痕累累的手腕。感謝老天,這位母親沒法看見他在想什麽。

“他捅了一刀——他們努力想要——你明白吧——修好——”

兩盤食物上桌,布尼安太太顫抖著深吸一口氣。

“她和本每年都去度假,”她激動地說,反復用手帕抹著瘦削的臉頰,擡起眼鏡抹眼睛,“他們還養——養德國——德國牧羊犬。”

斯特萊克很餓,但沒法剛聊完羅娜·萊恩的事就大快朵頤。

“她和萊恩生了個孩子,對吧?”他問道,想起那個嬰兒躺在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母親身邊,發出虛弱的啼哭,“他現在應該有,呃,十歲了吧?”

“他死——死了,”她低喃,淚水從下巴淌下來,“嬰——嬰兒猝死綜合征。他一直都是個多病的孩子。是他們把唐——唐尼關進監獄後第三——第三天發生的事。他——唐尼——他在監獄裏給羅娜打電話,說他知道是她殺——殺死了孩子——說他一出獄就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