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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s the time in the season for a maniac at night.

Blue Öyster Cult,‘Madness to the Method’

如今正是狂人在夜晚出沒的最佳時節。

——藍牡蠣崇拜樂隊,《瘋癲做法》

六月進入第二周,天氣依然涼爽,隔三岔五地下雨,不時刮大風。陽光下,華麗燦爛的皇室婚禮逐漸變成回憶,浪漫的熱潮慢慢退去,商店櫥窗裏與婚禮相關的商品和祝賀橫幅也被撤下。首都的報紙恢復日常的平庸狀態,包括即將來臨的地鐵系統罷工。

到了周五,令人驚駭的新聞占據報紙頭版:有人在幾個垃圾袋下發現一位年輕女人殘缺不全的屍體。警察呼籲市民提供線索,幾個小時後,全世界就都知道了,有位二十一世紀的開膛手傑克正在倫敦街頭徘徊。

已經有三位女性慘遭毒手,被人殺死後屍體又遭分解,但倫敦警察仍然毫無頭緒。他們拿出手頭所有的資料——每起案件的發生地點,三位受害者的照片。媒體發現他們來得有點晚,鐵了心要追回失去的時間。他們之前把凱爾西·普拉特案報道成虐待狂犯下的獨立案件,對第二名受害者,十八歲的妓女莉拉·蒙克頓則幾乎毫無關注。在皇室婚禮那天,一個賣淫女孩不可能壓過新晉王妃的風頭。

第三名受害者就不一樣了。希瑟·斯瑪特,二十二歲,諾丁漢出身,在建築協會工作。頭條新聞的材料全都準備就緒,幾乎是自動寫成的:希瑟有份穩定工作,有個小學老師男友,來倫敦只是想看看首都的著名景點。這樣的女主角極易引起民眾的同情。在案發那天,希瑟去看了《獅子王》音樂劇,在中國城吃了廣東點心,在海德公園裏和騎馬的衛兵合了影。她來慶祝嫂子的三十歲生日,最後卻在一家成人影碟店的後院裏死去,死狀淒慘恐怖,這足夠寫好幾篇評論專欄。

和所有膾炙人口的故事一樣,這件事像阿米巴蟲一樣迅速繁殖,從中生發出新的報道、意見專欄和分析文章,每篇文章又引出反對意見。有人指出英國年輕女性太愛喝酒,隨即有人批評說,這是在指責受害者。有人在驚恐中寫下關於性侵犯的科普文章,不停指出英國的犯罪率比其他國家要低得多。有記者采訪無意中拋下希瑟一人的那幾個朋友,她們驚慌失措,內疚不已。社交媒體上充斥對她們的指責和辱罵,隨即又有人挺身而出,為這幾個處於哀悼中的年輕女性辯護。

每篇報道上都籠罩著兇手的陰影,那個喜歡將女人砍殺後分屍的瘋子。媒體再度聚集丹麥街,尋找那個接到凱爾西斷腿的男人。斯特萊克決定讓羅賓趁機放假,去馬沙姆最後試一次婚紗。他們之前就這件事討論過很多次,一直沒找出合適的時間。他自己又背著包去尼克和艾爾莎家借宿,無比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便衣警察還在丹麥街放哨,注意可疑郵件。沃德爾擔心還會有碎屍寄給羅賓。

在全國媒體的注視下,沃德爾背負巨大的調查壓力,希瑟的屍體被發現六天後,他才有時間與斯特萊克見面。斯特萊克又在傍晚時分去了羽毛酒吧。沃德爾形容憔悴,一看就急於找人談談案情,既參與其中又是局外人的斯特萊克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這周難熬透了。”沃德爾嘆息道,接過斯特萊克遞來的啤酒。“我他媽又開始抽煙了。阿普麗爾可生氣了。”

他一連喝了幾口啤酒,對斯特萊克講起希瑟的屍體被發現的過程。斯特萊克已經注意到,媒體的報道在很多重要細節上互相矛盾,不過都責備警察居然在案發二十四小時後才發現她。

“她和那幾個朋友都爛醉如泥,”警察直白地說,“四個人上了出租車,醉得神志不清,忘了希瑟的存在。出租車開出一個街區,她們才想起她沒上車。

“司機很生氣,因為她們吵得很,又沒禮貌。他說不能在路中央掉頭,有個姑娘就開始罵他。他們吵了起來。過了五分鐘,司機才同意掉頭去接希瑟。

“她們回到離開希瑟的地方——要知道,她們都是諾丁漢人,對倫敦一點也不熟悉——希瑟不見了。車沿著路邊慢慢開,她們坐在車裏,開著窗喊叫希瑟的名字。然後有個姑娘說希瑟好像在遠處上了一輛公交車,於是兩個姑娘下了車——這個說法根本不可信,她們都醉得七葷八素——大喊大叫地跑過去追趕公車。另外兩個姑娘從車窗裏探出頭,喊叫著讓她們上車,一起坐車去追公交車。然後之前和司機吵起來的那個姑娘管司機叫巴基斯坦佬,司機就讓她們都滾下車,自己開車走了。

“所以,基本上,”沃德爾疲憊地說,“我們之所以沒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她,都是因為酒精和種族歧視。那幫傻妞認為希瑟上了公交車,我們浪費了一天半,只找到一個和希瑟穿著類似外套的女人。然後成人影碟店老板出門扔垃圾,發現她就躺在一堆垃圾袋底下,鼻子和耳朵被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