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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out of my place, I'm out of my mind……

Blue Öyster Cult,‘Celestrial the Queen’

我無所適從,我六神無主……

——藍牡蠣崇拜樂隊,《天空女王》

羅賓回家之後,一直覺得缺乏現實感。她和任何人都合不上拍,包括母親。母親一心撲在婚禮的籌備工作上,見她不停查看手機,跟蹤夏克韋爾開膛手的消息,雖然表示理解,但也有點不耐煩。

羅賓坐在熟悉的廚房裏,朗特裏趴在她腳邊打盹。木頭餐桌擦得一塵不染,上面放著婚禮的座位安排表。羅賓終於意識到她推給母親的責任有多少。琳達問個不停:給來賓送什麽禮物,讓誰發言,伴娘穿什麽鞋,羅賓的頭紗怎麽辦,什麽時候有時間和神父見個面,客人送的禮物該寄到哪裏,要不要把馬修的嬸嬸蘇安排在主桌。羅賓以為回家會讓自己放松,結果被問題淹沒:一邊是母親源源不斷的細節安排,另一邊則是弟弟馬丁追問希瑟·斯瑪特的屍體被發現的過程。最後羅賓發起脾氣,認為弟弟沒有一點同情心;累壞了的琳達就此宣布,誰也不許在家裏提起謀殺案的事。

與此同時,馬修則因羅賓還沒向斯特萊克請蜜月假而生氣,不過他忍著沒發作。

“肯定沒問題,”晚飯時,羅賓這麽說,“我們現在沒什麽委托,科莫蘭說警方已經接手所有調查。”

“他還沒回復我。”琳達說,密切關注羅賓的進食量。

“誰?”羅賓問。

“斯特萊克。他沒答復要不要參加婚禮。”

“我會提醒他的。”羅賓說,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她沒告訴家裏人,也沒告訴馬修,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至今還會因噩夢而半夜驚醒。強奸案發生後的幾個月裏,她在這張床上度過了大部分時光。在夢裏,總有一個大個子男人追她。他有時會一頭撞進羅賓和斯特萊克的辦公室,更多的時候則是站在倫敦的陰暗街道上,手裏的刀寒光閃閃。今天早上,他差點挖出羅賓的眼睛。羅賓喘著氣驚醒,馬修睡眼蒙眬地問她說了什麽。

“沒什麽,”羅賓回答,撩起前額上汗濕的頭發,“沒什麽。”

馬修獨自回倫敦處理工作上的事。他似乎很希望羅賓留在馬沙姆,和琳達一起為婚禮做準備。周一下午,母女倆一起去聖母瑪利亞教堂見神父,最後一次討論婚禮的流程。

羅賓努力集中精神聽牧師熱情的建議和鼓勵,但她的目光總是不停轉向祭壇右側的巨型螃蟹石雕。它看起來似乎正緊趴在教堂的墻上。

童年時,這只螃蟹讓她好奇不已。她不明白教堂裏為什麽會有一只巨大的石螃蟹在墻上攀爬。琳達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去本地圖書館查閱歷史資料。她驕傲地告訴女兒,螃蟹是歷史上斯科洛普家族的象征,石螃蟹上方就是他們的紀念碑。

九歲的羅賓感到失望。真正的解釋其實並不重要,她只想享受一個人追查真相的感覺。

第二天,斯特萊克打來電話時,羅賓正站在裁縫店箱子般狹小的更衣間裏,對著鍍金鏡子,聞著新地毯的氣味。羅賓給斯特萊克設了特殊鈴聲,一聽就知道是他的電話。她飛快地俯身去拿手提包,裁縫發出驚訝而惱火的叫聲:她正十指飛舞地用大頭針釘薄紗,羅賓突然這麽一動,薄紗被拽得從她手裏滑出去。

“喂?”羅賓說。

“喂。”斯特萊克說。

羅賓聽他吐出這麽一個字,就知道出事了。

“哦,老天,又有人死了?”羅賓脫口而出,忘了裁縫正蹲在地上,重整婚紗裙擺。裁縫在鏡子裏瞪著她,嘴裏叼滿大頭針。

“抱歉,能給我兩分鐘嗎?不是說你!”她沖斯特萊克說,生怕他掛斷。

“抱歉,”裁縫離開、拉好掛簾後,羅賓穿著婚紗,坐到角落裏的小板凳上,“剛才有人在。是不是又有人死了?”

“嗯,”斯特萊克說,“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沃德爾的哥哥。”

羅賓疲憊的大腦全速運轉,但想不出個所以然。

“和案子無關,”斯特萊克說,“他走在人行道上,被一輛超速的卡車撞死了。”

“老天。”羅賓難以置信。她忘了死亡有各種形式,不僅有被瘋子用刀砍死這一種。

“挺慘的。他有三個孩子,第四個已經在妻子的肚子裏。我剛跟沃德爾通完電話。不該發生的事故。”

羅賓的大腦似乎又開始工作了。

“所以沃德爾——”

“奔喪假,”斯特萊克說,“猜猜頂替他的是誰?”

“不會是安斯蒂斯吧?”羅賓突然憂心忡忡。

“比他更糟。”斯特萊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