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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e survivor, cursed with second sight,

Haunted savior, cried into the night.

Blue Öyster Cult,‘Sole Survivor’

唯一的幸存者,被詛咒的千裏眼,飽受折磨的救世主,哭泣的夜晚。

——藍牡蠣崇拜樂隊,《唯一的幸存者》

四天過去了。羅賓因震驚和痛苦而滿心麻木。一開始,她還期待斯特萊克會給自己打電話,毫無理由地相信斯特萊克會後悔對她說過那些話,會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琳達回家了,直到臨走時都態度和藹,善解人意。但羅賓還是懷疑,母親在心底暗自慶幸她能離開偵探事務所。

對於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的羅賓,馬修表達了深切的同情。他說斯特萊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並列舉羅賓為偵探所做的種種犧牲,其中第一項就是可笑的微薄薪水和不近人情的工作時間。馬修提醒羅賓,所謂的搭档地位完全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斯特萊克明顯對她毫無尊敬可言:沒有搭档合約,沒有加班費,泡茶和出去買三明治之類的瑣事也總是推給羅賓。

如果是在一周之前,馬修不管說什麽,羅賓都一定會為斯特萊克辯護。她會說,工作性質要求她必須長時間加班,生意不景氣時可沒法要求加薪,斯特萊克也經常給她泡茶。她也許還會補充,斯特萊克並不富裕,卻仍然從自己的口袋裏掏錢,送她去上跟蹤與反跟蹤課程;斯特萊克是事務所的創辦人、唯一的股東、資深合夥人,本來就不該在法律上把羅賓提升到和他一樣的地位。

但她什麽也沒說。斯特萊克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每天都在她腦海中回響,仿佛成了心跳的一部分:嚴重瀆職。是他那一刻的表情讓羅賓假裝贊同馬修的看法:她現在最主要的感情是憤怒;這個讓她如獲至寶的職位只是一份可以輕易取代的工作;斯特萊克根本毫無道德心,怎麽就不明白,安吉爾的安全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羅賓既不想、也沒有力氣指出,馬修的態度根本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馬修剛聽說她去了布羅克班克家時,可是快氣瘋了。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斯特萊克始終沒有音訊。羅賓感到從未婚夫身上傳來無聲的壓力,只好假裝周六的婚禮不但撫慰了她受傷的心,也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馬修在家時,她不得不裝出興奮的樣子;馬修白天去上班了,她反倒樂得輕松。每天晚上,她會在馬修回家前刪除電腦上的瀏覽記錄,不讓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翻看夏克韋爾開膛手的相關新聞,並且同樣頻繁地用谷歌搜索斯特萊克的消息。

在羅賓和馬修即將返回馬沙姆的前一天,馬修拿著一份《太陽報》回了家。這不是他平常會讀的報紙。

“怎麽想起買這個?”

馬修猶豫一下,羅賓心頭一顫。

“不會又出事了——”

但她知道,沒有新的受害者。她一整天都在看新聞。

馬修打開報紙,翻到大概第十頁後遞給她,羅賓讀不懂他的表情。羅賓發現上面印著自己的照片:她穿著風衣外套,正低頭走出法庭。那是她在歐文·奎因謀殺案的公開審訊中上庭作證的照片。還有兩張較小的照片印在她的照片上面:一張是斯特萊克,看起來有些宿醉;另一張則是非常漂亮的模特,那是斯特萊克和羅賓一起成功破過的案子裏的死者。照片下寫著:

蘭德裏案偵探尋找女助手

成功解決超模盧拉·蘭德裏和作家歐文·奎因兩件案子的偵探科莫蘭·斯特萊克已經與美麗動人的秘書羅賓·埃拉科特(二十六歲)分道揚鑣。

偵探在網上發了招聘啟事:“你如果有偵查或軍事調查方面的相關經歷,有意——”

還有好幾段文章,但羅賓看不下去。她望向作者署名:多米尼克·卡爾佩珀,和斯特萊克有私交的記者。他經常追著斯特萊克要新聞。恐怕是斯特萊克主動給卡爾佩珀打了電話,讓他發了這篇報道,保證物色新秘書這件事傳得路人皆知。

羅賓本來以為自己的心情不可能更糟,但她錯了。斯特萊克真的開除了她,盡管她之前做了那麽多。她只是個可以隨意更換的“女助手”、“秘書”——從來都不是地位平等的搭档。斯特萊克現在要找有偵緝經驗的人,遵守紀律、服從命令的人。

在極度憤怒中,羅賓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門廊,報紙,極力顯出同情的馬修。羅賓努力按捺住自己,沒有沖進客廳,抄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給斯特萊克打電話。在過去四天裏,羅賓無數次動過這個念頭,但又不願意問他——求他。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羅賓只想沖斯特萊克大吼大叫,將他罵得狗血淋頭,指責他不知好歹,虛偽做作,缺乏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