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人偶(第2/5頁)

“我們先祖曾擔任過某藩的家老[1]。”每次要子談到禦茶之小路家,都以這句話為開場白。之後她就一路暢談下去,諸如明治政府成立後,家族獲得特權階級的地位,與形形色色的實權派人物都有密切聯系雲雲。

要子是禦茶之小路家的第十二代家主。上一代家主沒有兒子,便為長女要子擇婿入贅。

茂秋的父親——要子的丈夫是一名老師,在茂秋的印象裏,他是個纖細的人,假日時常待在書房讀書,平時少言寡語,總是躲在妻子身後。每逢親戚聚會的場合,這種表現就格外明顯。因為出租祖傳土地的收入已足以保障一家人的生活,似乎也沒人當他是家庭經濟的頂梁柱。

茂秋五歲時,父親罹患胃癌過世。他對父親所知不多,只是曾經有一次,要子這樣說過:

“你父親他啊,頭腦很聰明。他們家歷代出過很多勤奮好學的優秀人才,這方面比我們家還勝一籌。我當初和你父親結婚,也是因為祖父發話說,這樣的血統加入禦茶之小路家也不壞。”

換句話說,招贅他是想獲得聰明人的基因。

父親過世後,茂秋由母親一手撫育成人,但兩人的生活遠非母子相依為命那麽簡單。之所以這樣說,並不只是因為還有女傭全盤打理家務。比如為茂秋選擇小學時,禦茶之小路家的客廳裏就聚集了十多位親屬代表舉行會議。只要關系到本家長子的前程,任何事都必須召開家族會議商討決定,這是禦茶之小路一族歷來的規矩。

由於這樣的環境,茂秋的日常生活也在要子的時刻緊盯之下,從說話措辭、生活態度到穿著打扮都受到嚴格監督。

其中要子最關注的是交友情況。茂秋每天放學回到家,首先要向要子毫無隱瞞地報告學校裏發生的事。只要帶出一個陌生名字,要子立刻就問:“那個中村同學,是個什麽樣的孩子?家裏是做什麽的?”假如他說不知道,要子當場就給班主任打電話,連對方的成績、學習態度、家庭環境都一一刨根究底。擅自透露信息的老師固然不對,要子的口氣也確實強硬得不容拒絕。

如此了解到相關資料後,要子就會對茂秋今後是否可以和對方——如中村同學——交朋友作出判斷。很多時候她都會告誡:“以後別老和那孩子一起玩了。”這樣,茂秋只能唯唯答應,之後常常躲到自己的房間裏哭泣。因為母親禁止交往的朋友多半都很有魅力,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而要子說“一定要和他好好相處”的孩子,總是既無趣又老實巴交。

但他無法違背母親的決定。不論是選擇朋友,還是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容他有絲毫反抗。因為他是家族的繼承人,為了將來繼承禦茶之小路家,他必須具備成為家主所需要的條件,而擔負指導之責的就是要子。

茂秋就讀的小學,是某著名私立大學的附屬小學,本來可以附屬初中、附屬高中這樣一路念下去,但從初中起他就被轉到別的學校。那所學校同樣是著名大學的附屬學校,大學知名度與之前的不相上下,唯一的不同在於,新學校是所男校。

“讀初中、高中的時候,特別容易沉迷於男女情事,那些墮落的人都是在這個時期走上歧途,我們一定要避免茂秋發生這種事。”

以上是要子在家族會議上的發言。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一致決定安排茂秋讀男校。

會上還有過這樣的討論。

“要想他不被那種事迷住,光是送進男校還不夠。如今的社會亂七八糟,隨便到街上走走,那種誘惑滿眼都是。”說這番話的是要子的叔父,家族中資格最老的長輩。所謂那種事,應該是對性愛之事的統稱。

“是啊,最近雜志上登的那些小姑娘的照片,簡直就和裸體沒兩樣。”要子的表妹說。

“不是什麽沒兩樣,有時根本一絲不掛就登出來了。那種照片真不得了,赤條條的,脫得精光。”要子的堂弟瞪大眼睛說。他在家族裏算是年輕一輩,平常因為說話粗俗,常被其他人瞧不起,但此時比起措辭,他說的內容更令眾人皺眉。

“啊?”

“怎麽可能?”

“是真的,不信你們買本周刊自己看看。”

“他說的很有可能。”要子用克制的語氣說,“不單是性風氣,最近的年輕人男女關系之隨便,真令人難以容忍。除了剛才那種下流雜志,電視裏的節目也讓人恨不得捂住眼睛。”

“對,電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叔父贊同,“電視看多了,只會把人變成呆子。”

“我一向只看NHK台。”

“是啊,我也只看NHK台,民營電視台都太無聊了。”

“要子,這方面你最好考慮周詳。”家族中最受要子信任的堂兄鄭重地說,“上初中後,各種不良誘惑比比皆是,如果不對他的生活嚴加管理,很難不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