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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有假!能背九九乘法表的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那他們不學功課整天還能幹什麽呢?”

“張揚個性唄!他們畫畫啦,做東西啦,刷刷房子啦;要麽就是打扮成安東尼·托塞利的樣子——就是剛才騎在石獅子上的那個小托尼啦。我教其中好幾個人騎馬。他們也喜歡。我是說,喜歡騎馬。我琢磨著他們已經厭倦了簡單的東西,只有稍加難度,才能讓他們打起精神。當然,這還得是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我是說,有難度的那些事啦。要是那種任何人都能靠想幾個辦法克服的難事,他們也不會感興趣的。那樣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掉了價,泯然眾人,顯示不出他們的‘不同之處’。”

“有意思。”

“反正也算是拉特切茲的搖錢樹,何樂而不為呢?嗯,我們到拉特切茲了。”

博萊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埃莉諾則緩緩地把車開進了兩旁種滿了菩提樹的大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像是巨型藍蝴蝶的物體突然從樹上跳了下來,跑到車前狂亂地翩翩起舞;得虧埃莉諾開得慢,不然非撞上不可。

埃莉諾趕忙踩了刹車,同時罵罵咧咧地念了一通。

“哈嘍,哈嘍!”那“蝴蝶”嚷了起來,朝博萊特坐的那一側盡情飄舞。

“你這個小笨蛋,”埃莉諾叫道,“真該死!難道你就不知道,司機迎著太陽光進了甬道就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嗎?”

“哈嘍,哈嘍!帕特裏克!是我啊!露絲!你還好嗎?我特地跑過來跟你一起坐車回家。嗯,回家。我能坐在你膝蓋上嗎?埃莉諾這破車太小了,我也不想把裙子弄得皺皺巴巴的。希望你能喜歡我的裙子。我可是特地為了迎接你才穿的哦!你長得真俊,不是嗎?我有沒有讓你失望呢?”

她等著博萊特回答,可後者支吾了半天才說自己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

“哦。”露絲十分沮喪。“虧我們還天天想著你,”她申斥著說,“大家這幾天議論的全都是你呢!”

“哦,好吧,”博萊特平靜地說道,“如果你離家好多年,人們也會對你議論紛紛的呢。”

“我才幹不出這麽膽大包天的事情呢!”露絲嘴裏不饒人。

“嘿,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詞?”埃莉諾問道。

“反正是個好詞兒,佩克夫人常用它。”

博萊特此時覺得該說些話給自己加加分:“那麽,佩克夫婦還好嗎?”可他當然沒心思考慮這些。他迫不及待地等著瞧見道旁的菩提樹漸行漸疏,好把拉特切茲看個通透。

那時,他就要跟自己那個“孿生兄弟”見面了。

“西蒙還沒回家。”他先是聽露絲這麽一說,又看著她朝埃莉諾瞥了一眼。這一瞥倒比她說的話更讓博萊特感到心驚。

所以說西蒙是不會在門口台階上等他了。西蒙“出了門”,整個一家子似乎對此又頗為不安。

當初洛丁就曾打趣地告訴過他,不要期許會有什麽封建時代王公貴族般的歡迎儀式;拉特切茲沒有成排的仆人,也沒有什麽管家領頭,更不會依照什麽嚴格的等級秩序、從女仆開始依次向榮歸故裏的年輕主子表示問候。洛丁還說,現在早就不流行管家了,而且拉特切茲從來就沒雇過管家。帕特裏克還懂得,阿什比家沒有旁系親屬。孩子們的父親是家裏的獨子,只有一個妹妹——也就是碧姑姑。而孩子們的母親則是另一家裏的獨女,有兩個兄弟,只是在他倆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雙雙叫德國人給殺死了。阿什比家唯一的近親就是查理舅姥爺,洛丁說此人快到新加坡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沒想到阿什比家能來的人裏居然也有人沒來。恐怕是有人對他心存不滿吧。和埃莉諾的相見如歡也許只是假象而已。打個比方說吧,他現在的情形可謂騎虎難下。

汽車穿過春意翡翠的狹長小道,徑直來到寬闊的大門前,刺眼的陽光下陡然矗立著拉特切茲莊園;那麽地安詳靜謐,那麽地和藹友好,又那麽地自得其所。為了順應時代潮流,原來樓前的山形墻已經被生活在十八世紀的幾個阿什比家先輩改造了;因此,唯有從房子的瓦頂才能略微瞥見屋子的年代和原貌。這座房子建於伊麗莎白女皇[2]執政後期,現在看來倒頗有些“安妮皇後[3]式”的風骨了。屋子坐落於草原之中,不經裝飾就已風度翩翩;無須亭台樓榭為之潤色。小花園中心勃發的綠意業已躍然屋內,再多的花卉裝點恐怕都是畫蛇添足。

當埃莉諾把車打了個轉往房前開時,博萊特看到碧翠絲·阿什比出了房門站在門口的台階上。見此情景,他的心驚恐地咯噔直跳;突然有一種想要向她坦白真相的沖動,好讓一切就此打住。他想在自己擡腳邁上台階之前;在自己來不及後悔、即將“粉墨登場”之前,結束掉這場鬧劇。因為他心裏明白,這會是一個極其困難又十分蹩腳的戲碼,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