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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你床頭原來掛著個什麽東西嗎?”西蒙隨口一問,順便關上了抽屜。

“那匹小馬嗎?當然還記得啦。我管它叫‘特拉維第’,是個愛爾蘭農民用橡木做的。”博萊特不僅說出了玩偶的名字,還答出了材質。

此刻,他的目光從壁爐架上轉了回來,正想收拾西蒙給他找的衣服褲子;可正當他回身時,無意中看到了鏡子裏西蒙的臉——這張無處遮掩、驚訝悚然的面龐不禁讓旁觀者也給怔住了。西蒙這會兒正欲關抽屜的手也定格在半道上。博萊特暗想,這正是人們剛聽到電話鈴響時的反應——先是不自禁地訝然不動,然後才慢慢緩過勁來。

西蒙慢慢回身面對他,一件襯衫還搭在他的左前臂上。“我覺得這件你穿會很合身的。”他一面說,一面右手抓起襯衫遞給了博萊特,眼睛卻盯著他的臉不放。驚訝的表情已經不見了蹤跡,只是有一種茫然空洞,思緒像是已經雲遊在外。博萊特覺得他似乎在腦袋裏打著什麽小算盤。

博萊特接過襯衫,把其余衣服收好,然後道了聲謝,這才往門口走去。

“準備好了就下樓來,”西蒙依舊用那種空洞的目光盯著他,“我們等你。”

此時的博萊特在樓梯口轉了一圈,回到了另一廂自己的房間。這回輪到他驚訝不堪了。西蒙肯定沒有料想到他還記得那個玩具馬,所以在他說出有關玩具馬的一切故事時,西蒙不禁被反將一軍,嚇了個不輕。

這意味著什麽呢?

有且僅意味著一件事。

那就是西蒙根本不相信他就是帕特裏克。

博萊特把這間老舊的育兒房門一關,接著靠在門上陷入深思,任由衣物從他松弛的胳膊上緩緩滑落在地。

西蒙沒有被他愚弄。喝雪利酒那會兒的溫情一幕不過是個表演罷了。

真是個令人吃驚的大發現。

可為什麽西蒙要費盡心思來演這麽一出呢?

為什麽他不直接說:“你根本就不是帕特裏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你”呢?

倘若拉娜的話和家裏的氣氛有所暗指,上面那句本應是他當時最想說的話。哪怕是最後一刻,大家都不確定西蒙對博萊特的到來會作何反應;最後是他坦率而又不失風度地放下身段讓大家長舒了一口氣。

好端端的,為什麽就這樣放下身段了呢?

該不會——該不會是什麽陷阱吧?那為了以示歡迎而表現出的風度翩翩僅僅只是陷阱上覆蓋的掩飾嗎?

但是,只有在實打實、面對面的時候,西蒙才有可能知道他——博萊特——不是帕特裏克啊。可他很明顯一下子就看出來,他所面對的人並不是他的哥哥。那他為什麽還要……

博萊特撿起地板上的衣物,忽地又站直身子。他好像記起了什麽事。他想起西蒙在仔細地打量完自己以後,那份突然釋然的表情。這其中暗示著解脫,有種“排遣”的意味。

就是這麽一回事!

西蒙是生怕他真是帕特裏克啊!

當他發覺自己面對的只是個騙子的時候,一定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抑制住想給他來個熊抱的沖動。

可還是沒有解釋他為什麽就能“放下身段”。

或許只是緩兵之計,還在等待時機。沒準兒他在尋思一個更為戲劇化的結局,以便更加堂而皇之地揭穿他。

博萊特心想,倘若事情果真如此,還有些個驚喜等待著年輕的西蒙呢。博萊特越是想著這些小驚喜,就越發覺得有意思。換好騎馬服之後,他竟然帶著喜悅的心情回想起鏡子中的那張戰栗的臉。西蒙不知道他博萊特已經通過了所有的“家庭”測試。當博萊特以對房子結構的了解通過了尋房測試時,他還不在場,大家夥也來不及跟他說這些。他只知道律師對博萊特的身份調查很滿意。既然他一心以為,自己在面對著一個純粹的冒牌貨,他心裏一定是竊喜不已,等著看他上鉤。

是啊,年輕的阿什比先生就是這麽個等著看人上鉤鬧笑話的好角色。

第一次試探是問他有關艾芬豪和赫裏沃德打仗的故事。這事只有帕特裏克才會知道。可同時,這也是他最容易忘卻的事兒。

而這小木馬則是只有帕特裏克才能知道的事兒,而且還是帕特裏克無論如何也不會忘掉的事兒。

可他博萊特分明也知道。

難怪阿什比先生會詫異驚奇,甚至感到困惑茫然。也難怪他看起來像是在腦袋裏打著小算盤一樣了。

想到這裏,博萊特不免對他的導師亞歷克·洛丁心生敬意。為了開導他,洛丁放棄了度假;作為一名教練,他是一流的。以後可能會遇到某個時間節點、某個地點、某件事情,就連亞歷克·洛丁也忘記告訴了他,或者是他自己也沒考慮過,這種情形才是最難纏的了。好在現在一切都在洛丁事前的掌控之中,博萊特也對自己的“劇本”諳熟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