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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散光得厲害,”碧回答,“這麽說吧,他跟我說話時,眼睛就沒對正過我。他不喜歡聽憑女人頤指氣使。所以在我接管莊園的半年之後,他就退休了,然後我們就雇了格雷格。馬爾帕斯是個厭世者,還厭惡女人,可當然啦,也還是有些優點的。好在他還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妨礙到馬廄的經營。他走了以後,飼料方面的支出顯著下滑。本地人都喜歡格雷格,因為他會直接從農民手裏購進草料,省去了承包商一環。我也覺得,總的說來他要比馬爾帕斯強。他挺擅長調教劣馬的,經常能夠點石成金。在治馬病方面也頗有造詣。”

為什麽他就是放松不下來?碧心裏思量著,因為她挽著博萊特的手指感覺到他的手臂僵硬緊繃。開始的難關都已經過了啊,可為什麽就是放松不下來呢?

博萊特也感覺到碧的手指緊緊地挽著他的前臂,他以前從未接觸過女人的手。心裏不由得再度湧起方才碧牽著他的手去接受麥卡倫采訪時,那股難以名狀的波瀾。

可當他一看到馬廄,什麽情感和道德上的問題統統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看到拉特切茲莊園馬廄時的反應像極了商貿水手第一次見到英國皇家艦隊。表面上有些輕蔑,實際上心裏已是波濤澎湃,就像禮物還未拆封時的那一份期待難耐。只有看到隔間裏有幾個馬頭好奇地張望出來,他才相信這地方確實是一處馬廄。他以前曾見識過高档玩具店裏的玩具模型,而眼前這一切幾乎是那裏的翻版。他從前老是認為,那些色彩艷麗的小玩意兒連同盆裏的假花僅僅只是為了孩子們的喜好而制作的。可沒想到,那些玩具顯然都是依照實物打造出來的,這不禁讓他驚喜不已。

就連以前在觀光馬場的經歷也沒讓他做足心理準備。以前那個觀光馬場也漆得花裏胡哨的,可那兒好歹有一種不拘小節的粗獷傳統,從來不會像這樣把中間的草地修剪得像是四四方方的綠色毛毯一般,四周的邊邊角角齊齊整整,好似卷起來就能帶走一樣。曾經那個觀光馬場只會讓你聯想到泥濘坑窪的草場、臭氣熏天的馬糞,濃烈的汗水味兒以及馬兒身上瘋狂肆虐的蒼蠅。

院子左手邊入口有個小樓,裏面放著各式馬具。想必靠在房門的那個馬夫就是格雷格了。跟其他以馬營生的人相比,格雷格身上也有一種令人無法恭維的氣質,而且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樣,也有馬夫那種不顯老的特性。他約莫有五十來歲,可硬要說他只有三十五也算不上言過其實。

格雷格往前邁了兩步,等著大家夥兒靠近他。這兩步已經算是他出於好意做出的勉強讓步了,等著他們靠過來的舉動更加強調了他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迎接博萊特一行的事實。在碧向他一一引見家庭成員的時候,格雷格清澈的藍眸子迅速往博萊特身上掃了個遍,只是表現得尚且規矩禮貌。他老掉牙地說了些歡迎的話,然後結結實實地同博萊特握了手。

“我聽說你在美國也騎馬。”他說道。

“只騎那些個西部馬,”博萊特說道,“也就是幹活兒的馬。”

“哦,這些也能幹活。”格雷格邊說邊腦袋往馬廄隔間撇了撇。語氣裏不容半點兒質疑。仿佛他已經體悟到,這兒光鮮亮麗的外表把博萊特給迷惑住了。接著,他的目光又移到博萊特身後的埃莉諾身上,問道:“埃莉諾小姐,你看那馬具房裏還有誰啊?”

話音剛落,有個小孩兒的身影從馬具房裏閃了出來,像是自覺地回答格雷格的問題似的。這個身影挪步的樣子顯得十分不情願,似乎不太確定大家是否會歡迎自己。雖說換了身衣服,博萊特還是認出來這人正是那個在克萊爾莊園門口,騎著石獅子耀武揚威的小孩兒。他現在的這身裝束,雖然比起那件豹皮行頭,少了幾分驚世駭俗,可也遠談不上中規中矩。只見他穿著的那件條紋運動衫緊緊地貼在他蝌蚪般的小身板上;腿上的馬褲大得必須挽在瘦骨嶙峋的膝蓋上;腦袋上戴著一頂頭盔,後腦勺還能望見頭盔的襯底;腳蹬一雙臟兮兮的紅色軟幫鞋。

“托尼!”埃莉諾氣不打一處來地叫喊道,“你跑這兒幹嗎?”

“我來這兒騎馬啊。”托尼一面回答,一面眼睛像只蜥蜴似的在人群中瞟來瞟去。

“可今天不是你練騎馬的日子啊。”

“不是嗎,埃莉諾?我還以為是的哩!”

“你很清楚周二不是你練騎馬的日子。”

“我還以為今天星期三哩!”

“托尼,你凈會滿嘴跑火車,”埃莉諾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清楚得很,今天不是星期三。你不就是看到我搭了個陌生人回家,想過來一探究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