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皮條客

穿過綠色公園,從奧伯利酒吧前往英皇十字區時,哈利忍不住找尋那名全身臟兮兮的原住民身影,但今晚只有兩個白人酒鬼坐在黯淡燈光下的公園長椅上。稍早時候雲層便已飄遠,此刻天空清澈,星光明亮。路上,他經過兩名爭吵的夫婦。他們各自站在人行道一側,朝彼此大吼大叫,哈利不得不從兩人中間穿過。“你根本沒說你會整晚不回去!”其中一人帶著哭腔尖聲大喊。

一間越南餐廳外頭,一名服務生背靠在門框上抽煙,看起來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日。人車成列,緩緩沿英皇十字區的達令赫斯特路擴散而出。

安德魯就站在貝斯瓦特路口,正吃著一根香腸。

“你來了。”他說。“真準時。日耳曼民族的特色。”

“德國人──”

“德國人是日耳曼民族的一支。你們則是日耳曼民族的北方部落,你肯定清楚這點。你該不會想否認自己的出身吧?”

哈利很想用相同的問題作為回答,但還是忍了下來。

安德魯心情很好。“就從我認識的人先開始吧。”他說。

他們一致認為沿達令赫斯特路找娼妓問話作為搜索開端,差不多等於是大海撈針,但也只有這個方法了。所幸娼妓不算難找,哈利甚至能辨認出其中一些。

“蒙卡比,我的好朋友,生意好嗎?”安德魯停下腳步,熱情地向一名皮膚黝黑的人打招呼。那人身穿緊身西裝,戴著大型首飾。他開口時,一顆金牙閃閃發光。

“小鬼,你這只瘋種馬!你很清楚,我沒什麽好挑剔的。”

哈利心想,如果說有人一眼看來就像皮條客,那肯定是他沒錯。

“哈利,向泰迪·蒙卡比問聲好,他是悉尼最爛的皮條客。他已經幹了二十年了,還是跟手下的女孩一起站在街上。你現在還這樣是不是有點嫌老了,泰迪?”

泰迪舉起雙手,笑容滿面。“我喜歡親臨現場,小鬼。你知道的,這裏才是做生意的地方。要是坐在辦公室裏頭,不消太久就會失去洞察力,無法掌控一切。你也知道,在這行裏頭,能掌控的人就是贏家。你得掌控女孩與馬夫。你也知道,人們就跟狗一樣。要是一條狗沒人控制,就會是條不開心的狗。你曉得,不開心的狗可是會到處亂咬的。”

“你說了算,泰迪。聽著,我想找你手下的一個女孩聊一下。我們正在找個壞蛋。他搞不好會在你這裏重施故技。”

“沒問題,你要找誰?”

“珊卓在嗎?”

“珊卓隨時隨地都在。你確定不要來點其他的服務嗎?我是指除了聊聊以外喔。”

“謝了,泰迪,不用了。我們會去帕拉丁夜店,你可以叫她過來嗎?”

帕拉丁夜店外頭有個看門的人,正向進場客人推銷色情服務。他看到安德魯時眼神為之一亮,與另一名看門的人講了幾句話,兩人一同揮手叫他們通過售票口。走下狹窄樓梯,便是燈光昏暗的脫衣舞俱樂部。有些人坐在圓桌前等候下一場演出開始。他們在俱樂部後方找到一張空桌。

“感覺你好像認識這裏的每一個人。”哈利說。

“所有人都得認識我,我也得認識他們。你在奧斯陸肯定也有警方與地下世界之間這種古怪的共生關系吧?”

“當然。不過你跟這些聯絡人的關系,看起來比我們要溫馨得多。”

安德魯放聲大笑。“或許是因為這對我來說有一定程度的親切感吧。要是我沒進警界的話,說不定會加入這一行,誰知道呢?”

一名穿著黑色迷你裙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短劉海下方那雙遲鈍、呆滯的雙眼環視周遭,接著才走向他們。安德魯幫她拉開椅子。

“珊卓,這位是哈利·霍利。”

“是喔?”她說,紅色寬唇揚起一個邪氣笑容,嘴裏少了顆犬齒。哈利握了握她那仿佛屍體般冰冷的手。珊卓有些面熟。他是不是哪天晚上在達令赫斯特路上見過她?說不定她畫了不同的妝,穿著不同的衣服?

“有什麽事?想抓哪個壞人嗎,肯辛頓?”

“我們在找一個壞到不行的人,珊卓。他喜歡用手勒女人。有印象嗎?”

“印象?我們的客人有一半都是這樣。他有傷到什麽人嗎?”

“大概只有一些指認得出他的人吧。”哈利說。“你見過這家夥嗎?”他舉起伊凡斯·懷特的相片。

“沒有。”她看都沒看就回答,轉向安德魯。“肯辛頓,這家夥是誰?”

“他是挪威來的。”安德魯說。“是個警察,妹妹在奧伯利酒吧工作,上周被奸殺了,才二十三歲而已。哈利請了喪假,來這裏想找出兇手。”

“抱歉。”珊卓望向照片。“有。”她說,接著便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