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九九九年十月五日

王宮公園

“你死了嗎?”

老人睜開眼睛,看見身旁一個人的頭部輪廓。那人的臉龐融合成一團白光。那是她嗎?她要來接我了嗎?

“你死了嗎?”那光亮的聲音又問了一次。

他沒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睜開,或者自己只是在做夢。又或者,就如同那聲音問的,他也許已經死了。

“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移動頭部,老人看見樹梢和藍天。他做了一場夢。夢裏有詩。德國轟炸機大軍壓境。這是諾達爾·格裏格的詩句。國王逃往英國。他的瞳孔開始適應光線,他記起自己坐在王宮公園的草地上休息。他一定是睡著了。一個小男孩在他身旁蹲下,黑色流蘇般的頭發下是一對褐色眼眸,這對眼眸正望著他。

“我叫阿裏。”小男孩說。

這小男孩是巴基斯坦人?他生著一個奇怪的朝天鼻。

“阿裏是神的意思。“小男孩說,“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呢?”

“我叫丹尼爾,”老人微笑說,“這個名字出自《聖經》,意思是‘神是我的審判者’。”

小男孩望著他。

“所以說,你是丹尼爾?”

“對。”老人說。

小男孩目不轉睛看著老人,老人被盯得有點尷尬。也許小男孩以為他是流浪者,裹著所有衣服躺在地上,把羊毛外套當作地毯睡在溫熱的太陽底下。

“你媽媽呢?”老人問,避開小男孩的好奇目光。

“那裏。”小男孩轉過頭去,伸手一指。

只見不遠處有兩個深色皮膚的健朗女子坐在草地上,四個孩童在她們周圍打鬧嬉戲。

“那我就是你的審判者。”小男孩說。

“什麽?”

“阿裏是神,不是嗎?神是丹尼爾的審判者。我叫阿裏,你叫……”

老人伸手去擰阿裏的鼻子,阿裏開心地發出尖叫。老人看見那兩名女子轉過頭來;其中一名女子站了起來,老人松開手。

“阿裏,你媽媽。”老人說,轉頭望向那個朝這裏走來的女子。

“媽咪!”小男孩叫道,“你看,我是這人的審判者。”

那女子用烏爾都語對小男孩喊了幾句話。老人面帶微笑,但那女子避開老人的視線,目光緊鎖在兒子身上。小男孩終於乖乖聽話,朝母親走去。他們轉頭望向這邊時,女子的視線只是掃過老人,仿佛他並不存在。老人想對那女子解釋說他不是流浪漢,他曾經參與塑造這個社會。為此他曾投注大量精力,貢獻他的所有,直到再沒有什麽可以付出,除了讓步、放手、放棄。但他無法放手,他累了,只想回家好好休息,理出頭緒。該是讓某些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他離去時,並未聽見那小男孩在他身後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