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富翁
哈利被收音機的鬧鈴和新聞播報聲吵醒。不只“轟炸”更密集,聽起來還像二重奏。
他想找起床的理由。
收音機裏的聲音說,從一九七五年起,挪威男女的平均體重各增加了十三公斤和九公斤。哈利閉上眼,想起奧內說過的一件事。逃避現實不該被冠上負面名聲。睡意襲來。那股溫暖、甜蜜的感覺,就像他小時候躺在床上,臥室門開著,聆聽父親在屋裏走動,逐個把燈關上時一樣。每關掉一盞燈,他房門外的黑暗就更深一層。
“最近幾周在奧斯陸發生幾起暴力搶劫案後,銀行員工召集武裝警衛,把守市區內最易遭搶劫的幾家銀行。昨天在格蘭斯萊達街挪威銀行分行的搶劫案,是近來一系列武裝搶劫中最新的一起,警方認為被稱為屠夫的人有嫌疑。這名屠夫就是開槍射殺……”
哈利把雙腳放在冰冷的油氈地上。浴室鏡中的那張臉仿佛是畢加索的晚期作品。
貝雅特正在通電話。看到哈利站在辦公室門口,她搖了搖頭。哈利點點頭,正準備離開,她卻招手要他回來。
“總之還是謝謝你幫忙。”她說完放下聽筒。
“打擾你了嗎?”哈利問,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沒有,我搖頭是說焦點健身中心那邊沒有結果。他是名單上最後一個。在我們知道的在那時出現在焦點健身中心的男人當中,只有一個依稀記得見過穿工作服的人,但他連有沒有在更衣室見到他都不敢肯定。”
“嗯。”哈利坐下,看了看四周。她的辦公室就跟他意料中一樣整潔。除了窗台上那個他說不出名字的熟悉盆景,她這裏就跟他辦公室一樣,沒有任何擺設。他看到她書桌上相框的背面,覺得自己猜得出裏面是誰。
“你只跟男人談?”他問。
“我想他要換衣服應該會進男更衣室吧?”
“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上街頭,沒錯。昨天在格蘭斯萊達街的搶劫案有什麽新消息嗎?”
“要看你所謂的‘新’是什麽意思。我會說那更像是模仿。同樣的服裝和AG-3,一樣通過人質說話,從提款機取走現金,全都在一分五十秒以內完成,沒有線索。簡單說來……”
“屠夫。”哈利說。
“這是什麽?”貝雅特舉起杯子,望著裏面。
“卡布奇諾。哈爾沃森對你的問候。”
“加牛奶的咖啡?”她皺起鼻子。
“讓我猜猜:你爸爸說過,絕對不要信任不喝黑咖啡的人?”
看到貝雅特詫異的表情,他立刻後悔了。“對不起。”他含糊地說,“我不是故意……剛才那樣說真蠢。”
“所以我們該怎麽辦?”貝雅特慌忙發問,一面把玩著咖啡杯的把手,“現在又回到原點了。”
哈利倒在座位上,凝視著靴子的靴頭:“去監獄。”
“什麽?”
“直接去監獄。”他站起身,“不要把行動權讓人,不要領兩千克朗。”
“你在說什麽?”
“大富翁遊戲。我們只剩下這個了,去監獄碰碰運氣。你有沒有波特森監獄的電話?”
“這樣是浪費時間。”貝雅特說。
她小跑著跟在哈利身邊,說話聲在地下通道的墻上回蕩。
“也許。”他說,“跟百分之九十的辦案過程一樣。”
“我看過從以前到現在所有的報告和訪談記錄。他從來不開口,只說過一大篇不著邊際的哲理。”
到了通道盡頭,哈利按下灰色鐵門旁的對講機按鈕。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格言,要尋找遺失在光裏的東西什麽的?我覺得那是故意在描述人類的愚蠢。對我來說,這實在很合理。”
“請把身份證放在鏡頭前面。”擴音器的聲音說。
“要是你準備單獨跟他談,那我來做什麽?”貝雅特問,緊跟在哈利後頭。
“愛倫跟我訊問嫌犯的時候都會用這法子:我們其中一個負責談,另一個只管坐著聽。如果訪談不順利,我們就休息。如果剛才發問的是我,現在我就出去,讓愛倫開始問些瑣碎的小事,如戒煙啦,現在電視上都播哪些爛節目啦,或是她跟男友分手後,才發現房租有多高之類的。等他們聊了一陣子,我就會探頭進去說出了一點事,訪談要由她繼續。”
“有用嗎?”
“每次都有用。”
他們上樓來到監獄大廳前的屏障。獄方人員在厚厚一層防彈玻璃後方對他們點點頭,按下一個鈕。“值班守衛馬上就出來。”帶鼻音的聲音說。
那個守衛身材矮胖,肌肉突出,走起路來像侏儒一樣搖搖擺擺。他帶他們進入囚室區域:一條三層樓高的回廊,長方形的走廊上圍繞著一列列淡藍色的囚室房門,網狀的電線堆在地板上。這裏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不知哪裏傳來的關門聲打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