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美國

口渴的人在哪裏都能喝。就拿特雷塞街的馬立克餐廳來說吧,這是一家漢堡酒吧店,即便跟到處是缺點的施羅德酒吧相比,這裏都稱不上是一家像樣的有照酒吧。這裏的確提供漢堡,據說這還是競爭的結果。心地善良的人可能會說,裏面稍帶印度風格的裝潢配上挪威皇室照片的確有種過氣的魅力。然而這裏終究是快餐店,願意花錢喝好酒的人,絕對不會喝這裏的啤酒。

反正哈利向來不是那種人。

他已經好久沒來馬立克餐廳了,但打量了一圈後,他可以肯定這裏完全沒變。奧伊斯坦跟他的男性(以及一位女性)酒友坐在吸煙區的桌旁,背景音樂是過時的流行曲、歐洲體育台和肥油在鍋裏煎的吱吱聲。這群人正興高采烈地談著樂透、近來發生的三起謀殺案,順便說說那位還沒到的朋友有什麽道德缺陷。

“哎呀,哈嘍,哈利!”奧伊斯坦粗啞的聲音蓋過這堆噪音汙染。他把油膩膩的長發往後撥,在褲腰上擦了擦手,朝哈利伸出手來。

“各位,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警察,就是他對澳大利亞的那個人開槍的。

一槍正中腦袋瓜,對不對?”

“幹得好。”另一個人說。哈利看不到他的臉,因為他彎著腰,長發像簾子一樣披在啤酒前。“消滅惡人。”

哈利指著一張空桌,奧伊斯坦點點頭,撚滅手裏的煙,把一包Petteroes香煙放進牛仔襯衫口袋,很仔細地端起一杯剛倒滿的生啤酒走到桌旁,就怕灑出來。

“好久不見。”奧伊斯坦說著卷起一支煙,“對了,跟其他人一樣,後來都沒再見面。大家全都搬了家,又是結婚,又是生小孩的。”奧伊斯坦大笑,那是沉重、苦澀的笑,“大家都安定下來了,每個人都一樣。誰會想得到呢?”

“嗯。”

“有沒有回過奧普索?你爸還住在他那棟房子裏,對吧?”

“對,我不常過去。我們偶爾會通電話。”

“你妹妹呢?她好一點沒?”

哈利微笑:“唐氏症病人不會變好,奧伊斯坦。不過她過得還不錯,在松格區有了自己的公寓,還有了伴兒。”

“老天,那已經比我強多了。”

“車開得怎樣了?”

“還好,我剛換了家出租車公司。上一家公司覺得我很臭,那些笨蛋。”

“還是不想回到IT行業嗎?”

“你瘋啦!”奧伊斯坦發出低沉的笑聲,舌尖舔過卷煙紙,“年薪一百萬和安靜的辦公室,我當然願意,但是哈利,我已經錯失機會了。IT行業像我這種搖滾男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我之前跟挪威銀行數據安全部的人談過,他說通常仍公認你為解碼先驅。”

“哈利,先驅就代表已經過時了。沒人有空搭理一個與最新發展脫節十年的落伍黑客。這你懂吧?而且還要應付一堆麻煩事。”

“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奧伊斯坦翻了個白眼,“你知道我的個性,一日嬉皮,終生嬉皮。我需要面包,所以破解了一個不該破解的密碼。”他點燃卷好的煙,看了看桌上卻沒找到煙灰缸,“你呢?再也不碰酒瓶了?”

“嘗試中。”哈利伸手從隔壁桌拿來一個煙灰缸,“我有女朋友了。”

他把蕾切爾、奧列格和莫斯科的官司告訴奧伊斯坦,還談起了生活。沒花多久時間。

奧伊斯坦說起他們那夥同在奧普索長大的朋友,說起席格跟一個在奧伊斯坦看來是高攀了的女人搬往了赫爾斯都華鎮,說克裏斯蒂安在明納遜北部騎摩托車時出了車禍,現在得坐輪椅,“醫生給了他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哈利問。

“再嘿咻的機會。”奧伊斯坦說完,把酒杯喝幹。

托爾還是老師,但他已經跟希潔分手了。

“他的機會就不怎麽樣了。”奧伊斯坦說,“胖了三十公斤。所以她才要分手。真的哦!特基爾德有次在鎮上遇到她,她就說,她受不了托爾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他放下酒杯,“但我猜這些都不是你找我的理由吧?”

“沒錯,我需要幫忙。我在辦一個案子。”

“抓壞人嗎?你就想到我?上帝!”奧伊斯坦的大笑轉成一陣猛咳。

“我自己被牽扯進這個案子了。”哈利說,“要把整件事說清楚有點困難,但我想追查寄電子郵件給我的人。我想他是用國外某處的匿名客戶端當服務器的。”

奧伊斯坦沉思著點頭,“所以你有麻煩了?”

“有可能。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我是酒鬼出租車司機,不了解信息科技業的近況;認識我的人都會跟你說,只要跟工作有關的事,找我都靠不住。簡單說來,你來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是老朋友,你要的是忠誠,要我守口如瓶,對不對?”他拿起剛斟滿的啤酒,大大喝了一口。“哈利,我或許喜歡怪味啤酒,但我可不笨。”他大口吸著煙,“所以……什麽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