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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哈利回到家,在高背沙發椅上坐下,點燃一根煙,聆聽拉格搖滾客樂隊和爵士樂手艾靈頓公爵的音樂。接著他出門上班,也不管身上那套衣服已經穿了四十八小時。

四月某個晚上,蕾切爾和哈利第一次吵架。哈利在最後一刻取消他們的周末旅行,蕾切爾說這是他最近第三次說話不算話了,他沒有信守他答應過奧列格的事。哈利指責蕾切爾把奧列格拿來當借口,她只不過是要哈利把她擺在第一位,滿足她的需求,而把追緝殺害愛倫的兇手這件事擺在後頭。蕾切爾說愛倫早已成為一縷遊魂,但他卻把自己封閉起來,守著一具屍體,這樣實在太不正常了。蕾切爾還說哈利只是不斷啃食這出悲劇罷了,簡直就跟戀屍癖沒有兩樣,而且他的驅動力並非來自愛倫,而是來自他復仇的私欲。

“你受了傷,”蕾切爾說,“現在你舍棄一切只是為了復仇。”

哈利在屋子裏大發雷霆,卻突然瞥見奧列格穿養睡衣、紅著眼眶站在樓梯欄杆後。

之後哈利就不再做任何和追查兇手沒有直接關聯的事。他壓低台燈閱讀電子郵件,盯著獨棟住宅或住宅街上昏暗的窗戶,等待永遠不會從門裏出來的人,每天只抽空回蘇菲街的家睡上幾小時。

白晝漸長漸亮,哈利卻毫無進展。一天晚上,他的童年1夢突然再度出現,夢中,妹妹的長發被夾住,臉上露出恐怖的表情。哈利嚇得全身偁硬。第二天晚上噩夢再度出現,接下來的晚上他又做了同樣的噩夢。

奧伊斯坦·艾克蘭是哈利的童年好友,不開出租車時就在馬力克酒吧喝酒,他說哈利看起來累壞了,他可以提供一些便宜的安非他命。哈利一口回絕,繼續搜查,堅持不懈。

關系的崩壞只是時間早晚,一件平凡無奇的事,例如未付賬單,就能成為導火線。五月底的一天,他在辦公椅上被電話鈴聲吵醒。蕾切爾在電話裏說旅行社提醒她,他們還沒支付諾曼底農莊的租賃費用。旅行社表示願意等他們一星期,然後就可能把農莊租給別人。

“最後期限是星期五。”這是蕾切爾掛電話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哈利去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看養鏡中的自己。他那頭修剪得整整齊齊、被水打濕的金色短發下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睛下面是深色眼袋,眼袋下方是扭曲凹陷的雙頰。他試著微笑,鏡中的黃牙對他回以微笑。他認不出鏡中的自己。哈利知道蕾切爾說得沒錯:期限到了。對他和愛倫以及他和湯姆而言,期限到了。

同一天,哈利去找跟他最親近的上司比雅尼·莫勒。莫勒是哈利在督察總警司,不過莫勒心想哈利去找對方之前應該三思。哈利離開莫勒的方形辦公室,直接前往克裏波刑事調查部部長的橢圓形辦公室。他敲了敲門,走了進去,開始述說有目擊證人看見湯姆和斯維爾在一起,而且在逮捕行動中擊斃斯維爾的不是別人,正是湯姆。僅此而已。哈利花了五個月辛苦調查,花了五個月辛苦跟蹤監視,讓自己在這五個月處於瘋狂邊緣,查出來的只有這些。

總警司問哈利,他認為湯姆殺害愛倫的動機可能是什麽?

哈利回答愛倫正在調查危險情報,愛倫遇害當晚曾在他的答錄機裏留言說她知道誰是王子了。她知道非法走私槍支的頭目姓名,這個頭目讓奧斯陸犯罪分子擁有制式手槍,得以全副武裝。

“可惜我回電話給愛倫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哈利說,試圖解讀總警司臉上的表情。

“那斯維爾呢?”總警司問。

“我們發現斯維爾嫌疑重大之後,王子就殺了斯維爾滅口,好讓他不能泄露殺害愛倫的兇手是誰。”

“你說這個叫‘王子’的是……”

哈利又說了一次湯姆的名字。總警司不發一語,點了點頭,然後說:“是我們自己人,署裏最為人敬重的警監。”

接下來十秒鐘,哈利覺得自己仿佛坐在真空中,四周沒有空氣,沒有聲音。他知道自己的警察生涯在此時此地算是結束了。

“好吧,哈利,我先來見見你這個證人,再決定下一步要怎麽做。”總警司站了起來,“我想你應該明白,在你沒有收到進一步通知之前,這件事必須保密。”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哈利被出租車司機說的話嚇了一跳。他睡養了。“回去吧。”他說,望了那棟木造大宅最後一眼。

出租車沿著科肯文路往回行駛,這時哈利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貝雅特打來的。

“我想我們找到兇器了,”貝雅特說,“你說對了,兇器是手槍。”

“那要恭喜我們兩個人了。”

“呃,兇器不難找,就在洗臉盆底下的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