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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過程中,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想到她,她就會臉紅,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思考不同的躲藏方式。現在她仍會臉紅,但她找到許多可以躲藏的好地方。她可以坐在鑒定中心的老舊紅磚墻裏,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研究指紋、彈道報告、視頻記錄和聲紋比對,分析DNA或織物纖維、足跡、血液和無數的技術線索,這些線索可能以完全平和安靜的方式偵破重大復雜而富有爭議的案子。她也發現工作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危險,只要她清楚響亮地說話,想辦法抑制恐慌就好了。這種恐慌可能來自臉紅、丟臉、穿著,或者站在眾人面前亦或是害羞,原因究竟是什麽,她其實也不太清楚。科博街的辦公室是她的城堡;制服和專業工作是她心理上的盔甲。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時,時鐘顯示是夜裏十二點三十分,她正在閱讀莉斯貝思的手指化驗報告,卻被電話鈴聲打斷。她一看見來電顯示為“無號碼”,心臟就因為恐懼而加速跳動。“無號碼”只可能意味著電話是他打來的。

“我是貝雅特。”

是他打來的。他的聲音如狂風驟雨般襲卷而來:“你為什麽沒打電話告訴我指紋的事?”

她微微屏住呼吸,然後才回答:“哈利說他會告訴你。”

“謝謝你,我收到了,下次你先告訴我,知道嗎?”

貝雅特咽了口唾沬,她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恐懼還是憤怒。“好。”

“還有什麽事是你已經告訴他卻還沒告訴我的?”

“沒有,除了我們收到的那根手指,指甲底下物質的化驗報告出來了。”

“莉斯貝思的手指?結果是什麽?”

“排泄物。”

“什麽?”

“大便。”

“真謝謝你,我知道那是什麽意思。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嗎?”

“呃,知道。”

“更正,知道是‘誰’的大便嗎?”

“我不確定,不過可以猜測。”

“可以請你……”

“排泄物裏有血,可能來自於痔瘡。血型是B型。挪威只有百分之七的人血型是B型。威廉有捐血記錄,血型是……”

“好,你的結論是什麽?”

“我不知道。”貝雅特立刻說。

“不過你知道肛門是性感帶吧,貝雅特?男人女人都是,還是你忘了?”

貝雅特緊緊閉上眼睛。拜托,不要再提起,不要再提起。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已經開始忘記,過去已經從她的身體逐漸離開。但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既光滑又強硬,宛如蛇皮。

“貝雅特,你很會扮演平凡的女孩,我喜歡你那樣,我喜歡你假裝不要。”

你知道,我知道,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心想。

“哈爾沃森的技巧有我好嗎?”

“我要掛電話了。”貝雅特說。

他的笑聲在她耳中回響。這時她明白,沒有地方可以躲藏。躲到哪裏他們都找得到,就像那三個女人一樣,就算是在她們覺得最安全的地方,也還是被找到了。世界上沒有城堡,沒有盔甲。

奧伊斯坦坐在他那輛出租車的駕駛座上,車子停在特雷塞街的出租車招呼站,他正在聽滾石樂隊的磁帶,這時電話響起。

“奧斯陸出租……”

“嘿,奧伊斯坦,我是哈利,你車上有客人嗎?”

“只有米克和基思。”

“什麽?”

“世界上最偉大的樂隊。”

“奧伊斯坦。”

“怎麽了?”

“滾石樂隊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樂隊,連第二都排不上。他們只是世界上最被高估的樂隊,《野馬》這首歌也不是基思和米克寫的,而是格蘭·派森寫的。”

“你明明知道那是騙人的!我要掛電話了……”

“喂?奧伊斯坦?”

“說點好聽的,趕緊。”

“《給我聽話》還挺好聽的,《頹廢大街》這張專輯紅極一時。”

“好吧,有什麽事?”

“我需要幫忙。”

“現在是淩晨三點,你不應該在睡覺嗎?”

“睡不著,”哈利說,“我一閉上眼睛就害怕。”

“還是老做那個噩夢?”

“來自地獄的點播。”

“有電梯的那個?”

“我知道會做什麽夢,可是每次還是被嚇得半死。你多久能到這裏?”

“我不喜歡這樣,哈利。”

“多久?”

奧伊斯坦嘆了口氣。“給我六分鐘。”

奧伊斯坦踏上階梯時,哈利只穿了一條牛仔褲站在門口。

兩人在客廳裏坐下,並未開燈。

“你有啤酒嗎?”奧伊斯坦脫下繡著Play Station標志的帽子,然後把一縷被汗浸濕的頭發撥到後方。

哈利搖了搖頭。

“吃這個吧。”奧伊斯坦說,把一個黑色的膠卷筒放在桌上。

“我請客。氟硝西泮。吃了保證讓你昏睡,一顆就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