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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晚。約瑟夫的祝福。

拘留所外的停車場幾乎沒有車,也沒有人。

哈利關上引擎,引擎發出幾聲臨終的嗆咳後,隨即陷入死寂。他看了看表:十一點十分,還剩五十分鐘。

他的腳步聲回蕩在塔葉、托普及奧爾森速築師事務所設計的外墻之間。他深呼吸兩次,進門。

前台一個人也沒有,接待室一片寂靜。他發現右邊有動靜,值班室一把椅子的椅背緩緩轉了過來。哈利看見半張臉,那半張臉有一道肝赭色的

疤痕自眼睛延伸而下,猶如一滴眼淚,那雙眼睛毫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後,那把椅子又轉回原位,背對著他。

是格洛斯,只有他一個人,真是奇怪,但拘留所說不定還有其他人在。

哈利在櫃台左側找到九號拘留室的鑰匙,朝拘留室走去。法警室傳來說話聲,但九號拘留室的位罝恰好不經過法警室。

哈利把鑰匙插入門鎖,轉動。他等了一會兒,聽見裏頭有動靜,然後把門打開。

拘留室裏的男子坐在鋪位上,看著他,那張臉看起來不像兇手。哈利知道這不代表什麽。兇手有時看起來就像兇手,有時看起來像聖人。

眼前這張臉頗為英俊。這人外表整潔,身材結實,深色短發,一對藍眼睛可能曾經酷似母親,但多年下來已有自己的味道。哈利將近四十歲,斯文已超過五十,但哈利確定,在旁人眼中,將近四十歲的是斯文,超過五十歲的是自己。

不知為何,斯文身上穿的是囚犯的紅色工作褲和夾克。

“晚上好,斯文,我是翟勒警監,可以請你站起來,轉過去背對我嗎?”

斯文揚起雙眉。哈利拿起手銬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是規定。”

斯文一語不發,站了起來。哈利替他銬上手銬,把他推回鋪位上。

拘留室裏沒有椅子可以坐,也沒有個人物品可以用來傷害自己或別人。在拘留室裏,國家壟斷一切,作為懲罰。哈利倚著墻壁,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

“你會觸動煙霧報警器,”斯文說,“它們很靈敏。”斯文的聲音出乎意料的高。

“這倒是真的。你來過這裏,對不對?”哈利點燃香煙,踮起腳尖,拆開報警器的蓋子,取出電池。

“這樣做符合規定嗎?”斯文酸溜溜地問。

“不記得了。抽煙嗎?”

“這是怎麽回事?扮白臉嗎?”

“不是,”哈利微笑著說,“我們掌握了你很多證據,根本沒有必要演戲。我們不需要弄清細節,不需要莉斯貝思的屍體,不需要你的供詞,我們完全不需要你的協助,斯文。”

“那你來幹什麽?”

“只是好奇,我們在這裏對付的是深海怪獸,我想看看這次捉到的深海怪獸長什麽樣子。”

斯文哼了一聲,笑了。“想象力真豐富,不過要讓你失望了,霍勒警監。你們自以為釣到了大魚,但恐怕只是釣到一只老靴子。”

“可以請你降低音量嗎?”

“怎麽了?你怕別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照我的話做就是了,對於一個殺了四個人而被逮捕的兇手來說,你看起來倒是挺鎮定的。”

“我是清白的。”

“嗯,斯文,讓我簡單告訴你現在的情況。我們在你的行李箱裏發現一顆紅鉆石,這顆紅鉆石不是常見的品種,而正是我們在幾個死者身上都發現了的那種。你的行李箱裏還有一把捷克兵工廠出產的手槍,這在挪威也相當罕見,況且跟用來殺芭芭拉·斯文森的手槍正是同一款。根據你的供述,你說命案發生那幾天你都在布拉格,可是我們查過航空公司的記錄,記錄表明命案發生的那五天,你到過奧斯陸,昨天也是。斯文,請問你要如何提出這五天下午五點的不在場證明?”

斯文並不答話。

“我想也是,所以別跟我來什麽‘我是清白的’那一套。”

“說得好像我很在乎你怎麽想一樣,霍勒警監,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哈利背靠著墻滑了下來,蹲在地上。“有,你認識湯姆·沃勒嗎?”

“誰?”

這回答來得很快,甚至太快了。哈利慢悠悠地朝天花板吐煙。斯文露出百無聊賴的神情。哈利見過外表強硬但內心脆弱得像果凍的殺人犯,也見過從外表到內心全都冷血無情的殺人犯。他不禁納悶,眼前這家夥究竟有多強悍。

“斯文,你不必假裝不記得逮捕而且訊問你的人叫什麽名字,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本來就認識他?”

哈利在斯文眼中看見一絲遲疑。

“你以前幹過走私,我們在你的行李箱裏發現的那把手槍上有一種特殊的銼痕,這種銼痕是專門用來銼去編號的機器留下來的。最近這幾年,奧斯陸出現越來越多未登記的槍支,警方在這些槍支上都發現了這種銼痕,我們認為,這背後有一個專門的軍火走私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