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六點三十分,“弗利特伍德”轟鳴著開到了我家的前門外,我打開房門,她邁上了台階。她沒戴帽子。她穿著一件肉色大衣,衣領朝上翻起,緊貼著她的淡金色秀發。她站在客廳中央,朝四周隨意地打量了一下。接著,她以輕盈優美的動作脫下那件大衣,把它扔在沙發床上,坐了下來。

“我沒指望你真的會來。”我說。

“不。你是那種靦腆類型的人。你很清楚我會來。我要威士忌加蘇打,如果你這裏有的話。”

“我有。”

我把酒水帶給她,然後坐在她身旁,但還沒有近到能產生什麽曖昧的含義。我們輕輕碰杯,開始喝酒。

“想不想去羅曼諾夫餐廳吃晚飯?”

“然後做什麽?”

“你住在哪兒?”

“西洛杉磯。我有一棟房子,在一條安靜古老的街道上。它恰好歸我自己。我剛才問你然後做什麽,記得嗎?”

“那得由你來決定,理所當然。”

“我還以為你是硬漢一條哪。你的意思是,我不用為我的晚餐付賬嘍?”

“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應該扇你一耳光才對。”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越過眼鏡邊框凝視著我。

“就當你剛才扇過好了。我們彼此之間有點小誤會。羅曼諾夫餐廳可以等上一陣子,對吧?”

“我們可以先去西洛杉磯試試看。”

“為什麽不在這裏?”

“我猜這會讓你離我而去。我在這裏曾做過一場夢,一年半以前。這裏依然保留著它的一點殘片。我想讓它繼續留在這裏。”

她飛快地站起身,一把抓起大衣。我勉強幫她穿上了它。

“對不起,”我說,“我應該之前就告訴你的。”她猛然扭過身,將臉貼近我的面龐,但我沒有碰她。

“就因為你曾經做過一場夢,而且繼續保留著它,你就向我道歉?我也做過許多夢,可我的那些夢都死了。我連繼續保留它們的勇氣都沒有。”

“不完全是那麽回事。我曾經有過一個女人。她很富有。她以為她想要嫁給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但是我有回憶。”

“我們走吧,”她靜靜地說,“讓我們把那段回憶繼續留在這裏。我只希望我也曾經有過一段值得懷念的回憶。”

在我們邁下台階朝那輛凱迪拉克轎車走去的路上,我還是沒有碰她。她開車開得非常漂亮。一個女人一旦成為了真正嫻熟的司機,她就會近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