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9頁)

“九件行李。我幫他擡上車的。他退了房。滿意了?”

“你跟辦公室核實過?”

“他有賬單。都結清了,還有收據。”

“當然。帶著那麽一大堆行李,自然得有一個行李員跟著他。”

“是電梯服務員。七點半以前沒有行李員。我抽大麻時大概是夜裏一點鐘。”

“哪個電梯服務員?”

“一個墨西哥小夥子,我們叫他奇科。”

“你不是墨西哥人?”

“我一部分是中國人,一部分是夏威夷人,一部分是菲律賓人,還有一部分是黑鬼。你要是我的話,準會恨死自己。”

“只剩下一個問題了。你到底是怎麽瞞過別人的?我是指那些大麻。”

他朝四周掃了一眼。“我只有在感覺情緒特別低落時才抽。這他媽關你什麽事?他媽的關別人什麽事?沒準我會被逮到,丟掉一份糟糕透頂的工作。沒準我會被扔進監獄。沒準我這輩子已經在蹲監獄,成天背著一間牢房,在裏面混日子。滿意了嗎?”他現在話說得太多了。情緒不穩定的人就是這樣。剛才還惜字如金,下一刻就喋喋不休。他用低沉而充滿倦意的聲音繼續自己的獨白。

“我不是在沖任何人發火。我要過日子。我要吃飯。有時我還睡覺。啥時候你過來轉轉,來看看我吧。我住在潑頓巷上的一幢小木屋裏,地方又破又小,而那條街巷實際上只是一個小胡同。我就住在埃斯梅拉達五金公司後面。廁所在一間小棚子裏。我在廚房裏洗澡,就在鐵皮水槽邊上洗。我在一張彈簧都壞了的破沙發上睡覺。那兒所有的東西都用了有二十年。這是個有錢人的城鎮。過來看看我呀。我可是住在一塊有錢人的地產上。”

“你關於米切爾的故事裏少了一樣東西。”我說。

“哪樣東西?”

“真相。”

“我會去沙發底下找找看。它可能已經有點積灰了。”

上面傳來一輛汽車駛入坡道的刺耳噪聲。他轉過身,而我則穿過通往電梯間的門,摁下電梯按鈴。他是一個性情古怪的家夥,這個管理員,非常古怪。不過,也有點意思。此外,還有點悲哀。悲哀者中的一員,失落者中的一員。

電梯過了很久才來,在它抵達前,我的身邊多了一個等電梯的同伴。身高六英尺三英寸,儀表堂堂,健康強壯,男性,名叫克拉克·布蘭登。他穿著一件防風皮革大衣,風衣下面是一件厚重的藍色翻領毛衣,一條破舊的貝德福德燈芯絨馬褲,還有一雙野外工程師和土地測量員在荒郊野外才會穿的長筒皮靴,用束帶系緊。他看起來就像一支鉆井隊的隊長老大。不出一小時,他就會身著一套小禮服出現在“玻璃屋”,擺出一副酒吧老大的氣派,對此我毫不懷疑,況且他可能本來就是呢。擁有大把的鈔票,擁有健康的體魄,還擁有大量的時間去獲得這兩樣東西;而且,不管他去哪兒,他都會成為那裏的主人。

他瞥了我一眼。電梯抵達時,他讓我先走進轎廂。電梯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他點頭致意。我們都在酒店大堂下了電梯。布蘭登穿過大堂,走到前台,接待員——一個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新人——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並遞給他一沓信件。布蘭登倚在櫃台一端,將信封一只接一只地撕開,然後把它們扔進身邊的一只廢紙簍裏。大部分信件的下場都一樣。我身邊有個放旅遊小冊子的陳列架。我拿起一本小冊子,點了支煙,仔細地看起來。

有一封信引起了布蘭登的興趣。他讀了好幾遍。我能看出來,那是一封手寫的短信箋,而且寫在酒店的信紙上,但我也只能看出這麽多了,除非我越過他的肩頭去偷窺。他拿著信站在那兒。接著,他蹲下身,從廢紙簍裏拾起那只信封。他審視著它。他把信塞進口袋裏,沿著櫃台走過去。他把信封交給接待員。

“這是有人親自送來的。你有沒有碰巧看到留下它的人是誰?我好像不認識這個人。”

接待員看了看信封,點點頭。“有,布蘭登先生,是一個男人在我剛上班時留下的。他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胖子。穿灰色西裝和輕大衣,戴灰色氈帽。不像是本地人。模樣有點寒酸。一個小人物。”

“他說過要找我嗎?”

“沒有,先生。只是讓我把便條放進您的信箱裏。有什麽不對嗎,布蘭登先生?”

“他看著像個傻瓜嗎?”

接待員搖搖頭。“他看起來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像個小人物。”

布蘭登咯咯一笑。“他想封我做摩門教的主教,讓我出五十塊錢。很顯然,這家夥是個瘋子。”他從櫃台上拿起那只信封,把它裝進口袋。他正要轉身,接著又問:“你有沒有看見拉裏·米切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