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主 一(第3/4頁)

“哎呀,真討厭。”阿銀故作撒嬌語氣,又說,“大爺這樣坐著,想對我不利也會不方便吧?”

自己內心的殺意似乎被這女人給看透了,彌作整個人馬上變得像只泄了氣的皮球。

看樣子是什麽都做不成了,因為自己的步調早已被這女人打亂。或許必須稍微假裝一下才行。而且……也許她真的是只狐狸。

“我不是告訴過大爺了嗎,我不是狐狸。”

彌作驚訝地咽下一口口水,沒想到自己心裏想的全被這女人猜透了。

難道這就是大家所說的通靈能力?既然如此……

阿銀再度笑了起來。

“真是抱歉,看樣子還真被我說中了。您應該還在懷疑我吧?看您的表情那麽呆滯。”

“你、你……”

“不會吧,大爺難道認為,我可以看透您的心思嗎?討厭,我又不是妖魔鬼怪,要我講幾遍您才願意相信呢?”

“可是,你……”

(她應該只是個旅行者。別理她,別理她。)

彌作越來越慌張,漸漸頭暈目眩起來。

大概是看透了彌作內心的慌亂,阿銀優哉地一腳跨上土冢。

“大爺像是受到非常大的驚嚇。其實,如果您心裏沒有鬼,即便鬼神也無法看穿您的心思。更何況您應該也看得出來,我不過是個小人物,我也是看到您這副坐立難安的模樣,隨便猜猜罷了。如果真的讓我給猜中了,也不過是僥幸而已。”

說著,阿銀往土冢上方爬了兩三步。

彌作的視線緊追著她的背影。

“這麽對您說或許有點自大,其實一個人心裏有鬼,妖魔鬼怪就一定會找上他。反之,光明磊落的人就算想碰見鬼怪都碰不到。一個人若心生恐懼,即便看到破舊的雨傘,都會擔心裏頭會不會伸出一只手來,看到掛在枯木上的舊草鞋,會擔心裏面會不會露出兩只眼睛。可見世間一切奇怪的事物,全都是疑心生暗鬼、無中生有的。”

這女人講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他內心明白,十分明白,自己之所以驚懼、恐慌,全都是有原因的。

彌作的疑心暗鬼無非是為了這件事。

“對吧?”如此笑問的阿銀看起來非常親切,眼神也純潔無瑕,但這眼神卻讓彌作覺得和剛才看到的狐狸幾乎一模一樣。當然,照這女人的說法,我們之所以覺得別人眼神有異,完全是因為自己心裏有鬼。

這下彌作也看開了。

“的確,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容我為自己的多疑向你道個歉。誠如你所說,我剛剛一直害怕你是不是狐狸化身,其實全都是因為自己心裏有鬼。”

“您心裏有什麽鬼?”

“我看也不必再隱瞞了。我原本是個獵人,這一帶的狐狸全都被我殺光了。如今路過此地,才會懷疑你是不是幻化成人形欲報親仇的狐狸。”

這的確是事實,不過……

“這樣說來是有點缺德。”那女人說道,“唉,殺生總不是善事,不過,如果那是您的生計,就另當別論了。獵人原本就是靠捕獵野獸為生,被您捕殺的狐狸也該明白,應該不至於幻化成人形出來報復吧?”

“也許吧。唉,也可能是我自己太膽小了。我還真沒用呀。”彌作自嘲道。

自己曾經毫不留情地殺了好幾個人。不,不是這樣。

(那,我到底在怕什麽?)

彌作心裏再度嘲笑了自己一番,然後說道:

“我以前在剝狐狸皮時,從沒覺得狐狸可憐。我心裏想到的就只有這張毛皮值多少錢,能讓我賺多少銀兩,不管成狐仔狐我都是見了就抓,抓了就殺。所以,與其說我膽小,不如說是因為我積了太多惡。”

積了太多惡,而且做得太過分了。

“可是您不是已經洗手不幹了嗎?”阿銀擡頭望著祠堂問道,“難道您不是因為同情狐狸而洗手不幹了嗎?是吧,您是覺得它們很可憐才不再打獵的吧,對不對?”

“沒有啦。其實是有一位和尚看不下去,警告我殺生將成為來世的業障。聽他這麽一說,唉,我才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他在胡說八道,這番話不是真的。彌作根本不是個有慧根的家夥,這點彌作自己最清楚不過。他之所以不再打獵,原因是……

那個和尚,普賢和尚。

(“求求施主別再殺生了。貧僧也知道你窮困潦倒,三餐不繼……雖是畜生,也有親情……別再濫殺狐狸了。”)

“那和尚滔滔不絕地勸我,到頭來我也覺得自己確實做得很過分。沒辦法,我天生遲鈍,要不是被和尚點醒,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些。”

“只要有人指點就能參透,也不壞呀。”

“或許吧。”

(參透了嗎?根本沒參透!)

“所以我從此就不再獵狐狸了。”

“這位大爺,”此時阿銀一張白皙的臉轉向彌作,說道,“野獸這種東西是會乘虛而入的。若是為人光明磊落,它們也沒辦法讓人中邪;反之,若被它們發現人心虛,說不定就真的會變成妖怪出來作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