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男 六

“看來的確是妖物所為。”劍之進說道,“否則要砍倒如此巨木,絕非常人所能為,不是嗎?”

“想必是如此。老夫出發前夜曾與義助會過面。如今義助為巨木所壓,可見樹應是當天晨間坍倒的。但這些樹一如老夫先前所言——”

“均是集數名樵夫之力亦無法伐倒的擎天巨木?”

“沒錯,”老人頷首說道,“唉,三人之死狀,還真是教人不忍卒睹。”

“正馬,你曾說這東西非人亦非獸。是不是?”

“沒錯。”正馬回應道,“的確,如此聽來,這東西似乎已非早期先民或新種猿猴所能解釋。雖不願用上妖怪這字眼,但這下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山男應是某種超越人知的怪物。澀谷,你認為如何?”

原本就板著臉的劍之進,這下子更是蹙起了眉頭。

“雖然的確不可解,但既然老隱士稍早所言並非虛構,而是事實陳述,在下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確為妖物。噢,山男,山男,便等同於山——現在,在下似乎稍能理解老隱士這句話的個中含意。看來如此遭遇,果真是不得與他人議論。”

三人都一臉心服口服地靜默下來。不過不知何故,與次郎依然感到無法釋懷。通常聽完老隱士的一番解釋,自己也會隨三人一同心悅誠服地告辭離去。但這回總感覺有哪兒不大對勁。

真正原因乃是一白翁的神情。老人臉上一片哀戚,說起話來語調也較平日沉重,仿佛欲直言不諱,卻欲言又止,今日的心境似乎不大平靜。

老人默默地合上了記事簿,似乎在猶豫什麽。小夜目不轉睛地窺探老人的神情,與次郎也察覺小夜這視線有些不尋常。

“這回的案件……”劍之進率先打破了沉默,“這回野方村發生的案件,似乎也該朝同樣的方向推察。看來野方村蒲生氏之女阿稻是為此類山魔所襲,因此喪失了心智。”

“別再作這類無謂的推測了。”惣兵衛接下話茬,“或許,山的確是神之聖域,凡常人皆不宜近之。總之,既然這姑娘都平安歸返了,此事也無須再深究。咱們這位一等巡查殿下,依我之見,就這麽向那叫茂助什麽的人解釋吧。”

劍之進撫弄著胡子,正欲點頭同意,未料,小夜突然開口說道:“這道理哪說得通?” 

聞言,三人個個瞠目結舌,就連與次郎也不例外。

“可有哪兒說不通?”

“當然說不通。老隱士,山巒之氣或許能作弄人,但女人家豈有可能因遇上山氣而受孕?那姑娘都帶了個娃兒回來了,況且還出了人命。”

“這是沒錯……但老隱士陳述的事件中,不也同樣有人丟了性命?”

“但這些人可不是死於刀下。”小夜語帶悲戚地說道。

聞言,老人以同樣悲愴的眼神望向小夜。

“敢問那名叫山野金六先生的死者,可是讓刀刃砍死的?”

“也不知是否該說是砍死的……”

“還是該說刺死的?”

“的確是刺死的。但小夜小姐……”

“難道死者身上的刀傷,與小刀、短刀或菜刀等普通刀刃造成的傷有所不同?”

“沒錯。”劍之進先是猶豫了半晌,接著才回答,“那傷怎麽看都不像是單刃刀造成的。而是如西洋劍般雙刃之……”

“那是山鉈。”小夜說道。

“山鉈?”

“是山民用的雙刃刀。”

“山民指的可是山男?”

“不,是常人。”小夜說道,“山男不懂得使用工具,更遑論習於攜刀。那越後的故事不也說,山男獵獲獸類後,不懂得如何剝獸皮?嚴寒之日,亦不懂得生火禦寒。雖諳人語,懂人性,或許並不盡然愚昧,但山男是絕不使用文明器物的。畢竟山男並非常人,乃等同於山。老隱士,你說是不是?”

“的確如此。”老人先是望著小夜,過了半晌才如此回答,“但是……”

“不。這樁事件,絕不宜與老隱士稍早所述的往事混為一談。看來這回的案子,是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畢竟都生了個娃兒,總得查出誰是娃兒的爹吧?”小夜說道。

“好吧。”過了半晌,老人方才開口喊道,“劍之進先生。”

“是。”劍之進誠惶誠恐地回道。

“敢問,死者金六先生,對這位阿稻小姐是否頗為迷戀?”

“似乎是為其神魂顛倒。他之所以率先質疑茂助,也有蓄意破壞阿稻小姐婚事之嫌。”

“金六先生之居處,是否與茂助先生的宅邸相距不遠?”

“的確是。”

“金六先生與高尾山,是否有什麽地緣關系?”

“地緣關系?噢,金六為藥王院的信徒,似乎曾頻繁前往高尾山參拜。敢問這與案情可有任何關系?”

“那麽,看來是錯不了。”老人向小夜使了個眼色。小夜也點了點頭。老人說道:“那六尺巨漢的真面目極有可能就是金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