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男 七(第2/4頁)

原來調查果真有效。百介不禁由衷佩服。

“至於金六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至今仍未能判明,但關於他涉案,幾乎可說罪證確鑿。接下來,就是妖怪巡查矢作劍之進的大活躍了。”與次郎說道,“搜得足夠罪證後,劍之進召來全體村民,以強硬語氣宣布:維新至今已近十載,尚有人對山男之說信以為真,著實可笑。我國業已文明開化,若有人膽敢散播此類言論,本官將視其為刻意蠱惑人心的不法之徒,即刻逮捕投獄。”

“此言未免過於偏激。村民沒有要求他驅除山男或將之逮捕?”

“眾人對此毫無異議。”

“毫無異議?”

“是的,畢竟僅有少數村民相信山男的確存在。”

“僅少數相信?”

“是的,多為半信半疑。不,應說無任何人相信較為妥當。”

“是嗎?但……”

“其實村民不過是期待有人做些什麽罷了。什麽人都好,只要能清楚地說些什麽就行。聽見巡查大人如此訓斥,村民們便溫順起來。噢,這溫順絕非懾於威壓,而是出於安心。”

或許真是如此。這與又市當年的做法還真是大同小異。

“如此安撫村民後,劍之進便秘密召來茂助先生與為吉先生——此人乃金六之父,並向兩人告知真相。兩人起初又是憤怒又是啜泣,但最後終於達成和解。劍之進如此解釋:既然千金已平安歸返,茂助先生應感欣慰。而為吉先生亦應以其子之行狀為恥,並為真相不為外人所知而感激。此外,他還奉勸兩人仔細端詳阿稻帶回的娃兒,畢竟對兩人而言,這娃兒都是自家的長孫。”

原來如此。果真是個絕妙安排。

“此外,劍之進又表示,金六所為乃極惡非道,實難縱容,然其既已遭天譴奪命,即便將其罪行公諸於世,亦是無人可罰。不難想象此事若為外人所知,僅是徒增茂助父女之苦,對娃兒的將來亦極為不利。稚兒本無知,其父所犯之罪,絕不應殃及與太。故此,本官決意不再過問金六之罪。不過,無論理由為何,殺害金六者畢竟犯了殺人大罪。本官將視金六之死為別案,以徹底調查、逮捕兇手為第一要務。”

“說得果真得體。”

小夜為兩人送來了茶。與次郎的陳述教百介聽得入神,完全沒注意有人拉開拉門進來。

“如此安排雙方可能接受?”

見小夜為自己送上茶,與次郎誠惶誠恐地致謝。

“聞言,茂助先生與為吉先生便握手言和,表示將視彼此為親戚,茂助還將與太納為養子,此事就此完滿解決。唉,最可憐的莫過於阿稻。她的心智隨靜養日漸恢復,也開始憶起諸多往事。不難想見——全面憶起此事真相時,她將會有多辛苦。”與次郎說道,“但值此現代,凡人均應學會克服此類障礙。”

“沒錯。”百介啜飲著熱茶,望向小夜說道:“事實真相,果然不出小夜所料。”看來已無須憂心。

“唉,如今已是汝等的時代了。”百介說道。

但與次郎似乎沒聽出這句話的含意,僅是交互望著百介與小夜致謝:“若非承蒙老隱士與小夜小姐指點迷津,此案還真不知該如何解決。”

“為什麽這麽說?”

“若應村眾要求入山獵捕山男,注定不會有任何成果,又不能單純斥之為迷信而不予經辦。況且,倘若教眾人產生棲息山中、新獲得身份的平民乃危險暴民的曲解,對山民展開迫害,事態可就嚴重了。”

“這萬萬不可。”小夜毅然決然地說道。

“當然是萬萬不可。總之,這還得承蒙小夜小姐向我們的巡查大人諫言。雖然放眼所見,一切皆已物換星移,但直至今日,依然難脫幕府時代的諸多舊習。不過,劍之進亦曾坦陳,欲逮捕世間師平左恐非易事。畢竟對吾等而言,山仍為難以踏足之禁地。”

的確是如此,百介心想。他常感在這國家,山業已褪去神秘面紗。除了那是較平地更高的地勢以外,山已不再有任何意義。倘若有任何人認為山依然神秘,那或許不過是此人的願望或幻想。而願望、幻想除了遮蔽現實,並無其他效用。

今後,山將僅是個現實的逃避處。百介如此預測,也為此感到失落。失去原有的神秘後,山將僅是平凡的大自然。到了最後,就連這點僅存的意義也終將流失。

老隱士!與次郎一聲喚醒了百介。

百介緩緩擡起頭來。

“實不相瞞,對此案經過一番思索後,在下發現了幾件事。不知是否可就這些發現,向老隱士請教?若有冒犯,還請老隱士多多包涵。”與次郎突然彬彬有禮地問道。

“發現了什麽事?”

“噢,在下並無分毫質問老隱士之意。倘若老隱士認為不便響應,便僅須聆聽,無須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