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光 六(第2/3頁)

“看來是不願僅為糊口,亦不願受欲望驅策而卑屈幹活,故決意以學問立命?”

“的確如此。”與次郎答道,“可惜,此心願實難順遂。”

“敢問是何故?”

“開辦私塾掙不了多少銀兩。愈是清高傲骨,愈是無利可圖。惣兵衛的道場毫不清高,故只消聚集附近孩童一同揮幾下棍子,便可稍稍賺取橫財。還能上警視局本署,毛遂自薦地指導劍術。若是不成,亦可找個路口揮刀賣藝,也算得上是掙得了幾個子兒的技藝。但教授儒學的孝悌塾,不過是個供人學習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等聖人君子之道的場所。”

的確,儒學者多是兩袖清風,老人說道。

“沒錯。開辦私塾亦需資金。雖然生意興隆,但總得靠借貸方能周轉。若不仰賴親人資助,隨時可能斷炊。但既已開始營運,再加上廣獲好評,總不能潦草結束。”

“得顧及體面?”

“想必是如此。”

還真是麻煩呀,小夜感嘆道。

“故此,公篤便開始打起那財寶的主意。不過那名曰山形的番頭表示,公篤並非為一飽私欲獨占侵吞,而是欲以這筆財富償還親人借貸,並免費招收門生。總之公篤先生打的,其實是這種如意算盤。”

“話雖如此,但可知那財寶藏於何處?”小夜一臉詫異地問道。

“當然不知。不過這下子……”

“可是憶起了公房卿那奇妙的回憶?”老人以至為悲傷的口吻說道,接著便轉頭望向小夜。

“正是如此。公房卿此前未曾向其子透露此事,長年將之藏於心中。儒學者常言,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或許是年事已高,抑或是卸下要職,導致其心智耗弱……”

“人若是上了年紀……”一白翁擡起皺紋滿布的臉,語帶感嘆地說道,“昨日的數目就變多了。明日一到,今日也就成了昨日。後天一到,明日也會成為昨日。待大後天一到,今日、明日也就變得毫無分別。同理,人只要活個幾十年,昔日的一切也就變得毫無分別。往昔的回憶與昨日的記憶,隨時可能混為一談。故此,較為鮮明、較為誘人的記憶,也較易使人憶起,浮沉於腦海中的悉數是此類回憶。也唯有在此類回憶中,方能找出自己曾存活於世的證據。”

這種心境,與次郎似乎稍稍能理解,但仍無從體會。

“想必是如此。”與次郎以溫和的口吻附和道,“總之,某日公房卿於畫報上讀到去年的火球事件,上頭載有我們這位妖怪巡查大人,滔滔不絕地大談自老隱士這兒聽來的古今怪火奇聞,就連鳥火之說,也現學現賣地說了出來。閱後,公房卿難以按捺心中那潛藏已久的疑惑,便向其子提及此事。但公篤畢竟是個堅貞的儒學者,當然不可能相信此類怪事,僅以三言兩語搪塞過去。由於遲遲理不出頭緒,公房卿只得托人造訪我們這位上了報、對妖怪造詣深厚的一等巡查矢作劍之進商談。”

當時與劍之進聯絡者似乎就是山形。但山形並未親自與劍之進會面,不過是受疏於世事的公房卿之托,安排會面的相關事宜罷了。

安排妥當後,山形突然感覺其中似有蹊蹺。堂堂華族,竟私下與警視局本署的一等巡查面會,究竟是為了談些什麽?難不成就是那財寶之事?

“因此,便起了跟蹤的念頭?”

“是的。再加上事後,劍之進又多方調查由良家的歷史,更讓此人起疑。”

不僅是由良家的歷史,劍之進就連前代家主胤房卿的經歷與公房卿的身世都查了,豈可能不教人起疑?更遑論劍之進還曾多方詢問此事與信州有何關連。

“畢竟在表面上,信濃與由良家毫無關系,此番調查當然啟人疑竇,故此,山形便決定跟蹤劍之進。眼見我們這位巡查大人對有人尾隨渾然不察,分明一無所獲,卻還匆匆忙忙趕赴此處,想必是查獲了什麽線索,便耳貼拉門,屏氣凝神地逐句竊聽吾等言談,但由於過於專注,為火眼金睛的正馬所察,又為我們那粗野劍客所捕。”

“此舉頗為無禮……”話沒說完,與次郎又連忙更正道,“噢,雖然無禮,但個中並無惡意,動機純然是為助其師公篤擺脫困境。至於這是仁是忠,小弟才疏學淺,就無從分辨了。”

“原來是這樣。”老人頷首問道,“那麽,公篤先生是否已知悉此事?”

“是的。山形表示,已告知其師財寶藏於何處。自信州上田溯千曲川岸而下,至松原一帶,自一巨石山巔入一山——應為蓼科山或天狗嶽,財寶即藏於山中某一濕地。”

“噢。不過,山形先生是否曾告知其師,這是自何處打聽來的?”

“似乎是謊稱無意間從公房卿與劍之進的言談中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