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 二(第3/5頁)

“如此說來,方才朗誦的那則應該也是如此?”正馬漫不經心地問道,“即便標題上沒有百物語三字,方才那老爺杖什麽的,畢竟也是則怪談呀。”

是老杖,劍之進糾正道。

“標題叫什麽都成,笹村想說的是,這畢竟也是則怪談。既然是杜撰的故事,可就沒什麽價值了。”

“怎會沒價值?”與次郎反駁道。

“難道有嗎?”

“不論其中所述是什麽樣的情節,但文中記載的法式應是不變的。稍早劍之進亦曾提及,載有與百物語怪談會相關的百物語書卷為數眾多,只是內容多半大同小異。我介紹的不過是記載最為詳細者罷了。”

“既然是杜撰的故事,誰能保證關於法式的記述並非虛構?”

“應該不至於。”

“是嗎?”

未料通常有人附和,也不懂得加以爭辯的與次郎,這回態度似乎強硬起來。或許是大感意外,正馬怠惰的態度也略顯收斂。

“笹村,為何不至於是虛構?”

“如此大費周章杜撰法式,並無助於將故事說得更嚇人,只會使其顯得更荒誕罷了。總之我個人認為,若故事純屬杜撰,其中關於法式的描述便益發值得采信。”

“何以如此認為?”

“這還需要解釋?畢竟是怪談,稍早我朗誦的記述中,亦提及說完百則故事後,將有駭人之異象發生,但若於其中穿插未曾有人聽聞的法式,讀來反而讓人掃興不是?倘若這結果原本就是家喻戶曉,事後發生的異象才會顯得駭人。你說是不是?”

言之有理。聞言,正馬也乖乖服輸。

“總之,根據這《老杖》中的記述,進行百物語時須立一鏡,這點與其他記載有異。除此之外,就與其他著作中的大同小異了。容我舉淺井了意的《伽婢子》中的記述為例。”

與次郎翻開下一冊書卷。這是事先向藥研堀的老隱士借來的。

“想必大家都聽說過淺井了意這大名鼎鼎的草雙紙作家吧?《伽婢子》也是一冊怪談集,卷末有則《談鬼招鬼》,據說是自五朝小說改編而來。”

他這次賣弄的,也是一白翁傳授的知識。說是傳授,充其量也不過是現學現賣。

與次郎開始朗誦道:

“自古相傳,集眾口述駭人奇聞百則,必將起駭人之事。百物語有其法式,須於月黑之夜點火燃燈,燈籠須罩以青紙,並插入燈芯百支,每述一則,便拔除燈芯一支,房內將隨之漸暗,墻上僅存青紙之色映照。如此行之,終將招來駭人異事。”

“是沒說到鏡子。”惣兵衛說道,“僅提及青色燈籠。”

“沒錯。或許是因這《伽婢子》付梓於百物語書卷流行前不久,後來的書卷中的記述就多是大同小異了,幾乎均提及須於青色燈籠中插入燈芯百支。噢,其中亦不乏每述一則,便須異地另行他事者。這與惣兵衛所提的試膽大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亦不乏述完九十九則,須開始飲酒作樂等玩笑性質者。不過以手續簡化者為多,增添者則極為罕見。”

“唯有《老杖》提及須使用鏡子?”

“少安毋躁,這兒還有一則記載。”

與次郎掏出了第三冊書卷。不消說,這亦是一白翁的藏書。這四人聚在一起,通常總是理不出任何頭緒。這種時候,便都要前去九十九庵造訪。有鑒於此,與次郎這回便打算不妨先跑一趟,將史料借來。

這第三冊是喜多村信節的《嬉遊笑覽》。根據一題為宗祉諸國物語的草子所載,越後曾有武士數十名群聚,依下述法式行百物語:眾人聚於一間,閉門鎖戶,於燈籠內插入燈芯百支,並罩以青紙,以暗其光。在座者跪坐成圈,雙手拇指相扣,並縛繩索以保不動。話完一則,便拔除燈芯一支。然眾人雖拇指相縛,仍個個膽怯不已,幸至終未有異象發生。

“須兩手相縛?聽來還真是強人所難呀。”惣兵衛以嘶啞的嗓音說道,“那模樣想必十分滑稽哩。幾個老大不小的家夥湊在一塊兒,兩手相縛圍成一個圈,輪流說故事,在昏暗的房內面面相覷……滑稽!真是太滑稽了!”他一臉啃了澀柿子的神情嘲諷道,“況且還閉門鎖戶。如此一來,豈不是連膽也試不來?”

何以試不來?與次郎問道。

“那你倒說說,如此一來,有哪兒可怖?”惣兵衛一臉質疑地反問道,“任何外人均無法進入房內,在座者又個個無法動彈。除了房內益漸昏暗,根本什麽事也不會發生。若有人如此這般便要嚇破膽,可就代表這家夥實在是膽小如鼠。連暗點都怕,豈不是連夜半都不敢離房如廁?或許這遊戲的用意僅是用來挑出膽怯者哩。除此之外,實在看不出這遊戲到底有哪兒有趣。”

“當然無趣呀。”正馬笑道,“是為了嚇人才齊聚一堂吧?唯有瘋子,才會把這當有趣吧?此外,或許外人看來感覺滑稽,但若能設身處地想想受縛者本身的感受,可就不盡然如此了。總之,這房內的氣氛想必頗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