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物體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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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的兩點鐘已經過了,麻裏還沒出現。明明是她自己指定的時間,卻還是姍姍來遲,這方面她真是一點都沒變。

透過家庭餐廳的大窗戶向外望去,一個身穿粉色西裝外套、看上去很可愛的女孩子,正和同樣鄭重穿著三件式套裝的媽媽並肩走在路上。看到她胸口別著粉色的緞帶胸花,手裏拿著淡綠色的紙筒,我立刻明白過來——今天是小學的畢業典禮。如果那女孩住在附近的話,沒準還是我的學妹。

喝著苦澀的咖啡,我回想著自己的小學畢業典禮。雖然記憶大半已模糊,同年級同學的面孔也記不清了,但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哭腫了眼睛的麻裏緊握著我的手喃喃地說:

“什麽時候我們一起去找嚕嚕吧!”

我害怕就站在身後的媽媽的視線,沉默著沒有回答。因為只是和麻裏說句話,都會讓媽媽不高興。

“就這麽說定了哦……啟子。”

說完,麻裏伸出右手小指,我忐忑不安地跟她拉了鉤。

“嚕嚕是什麽?”

隨後我就被媽媽一把拉走。回家的路上,她一路都在不停地追問。我以前就不喜歡她這種口氣,好像只要是我的事情,從生理周期到日記寫了什麽,她全都有權利知道。

“跟你不相幹。”

我不假思索地答說。媽媽露出掃興的表情,但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嘆著氣念叨: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等上了中學,可不能再跟那種小孩一起玩喔。不過,本來也沒有時間玩了。”

大部分同學上的都是本地的公立中學,但我去了一所要搭將近兩個小時電車的私立中學。補習班的老師跟我說,那是所有名的升學後備校,我雖然好歹通過了入學考試,進去以後也會很辛苦。好像是因為像我這樣從公立小學畢業的學生,和從附屬小學直接升上來的學生,學習水平上差距相當大。

“你也不想被大家甩在後頭吧?所以要拼命用功哦……交通上也一樣,開始會有點辛苦,等搬了家就輕松了。”

就在同一時期,父母實現了一直以來的心願,在東京市中心一棟新建成的大廈買了房,六月以後可以入住。搬到新居後,上學的時間就會縮短一半以上。

聽到媽媽這麽說時,我心想,那就實現不了和麻裏的約定了。學校和住的地方都變了,已經無法再見到麻裏了,也就不可能兩人一起去找嚕嚕。

不過去找嚕嚕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麻裏說的是事實,那麽嚕嚕是來自某個遙遠的星球。

“嚕嚕……”

就在我小聲呢喃的時候,家庭餐廳的大窗戶外,出現一名染著金發的女性。她穿著亮眼的橘黃色抓絨衫,牛仔褲的膝蓋處磨損變薄,運動鞋也破舊不堪,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不寬裕,不過身材倒是胖得圓滾滾的。即使隔著窗子四目相對,我一時也沒認出她就是麻裏。

“啟子!”

走進店裏的她,徑直沖到我的座位前。

“你是兒島啟子吧?”

“加藤麻裏?”

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她那胖胖的身體頓時跳了起來,激動地抓住我的手。她這一開心就跳起來的習慣,看樣子到現在也沒變,不過怎麽說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呀……我不禁在心裏嘀咕。隨後我們聊了起來,她也沒為自己的遲到道歉。

“我真是大吃一驚呢!根本沒想到你會打電話過來。”

沒錯,是我主動打電話到她家。畢竟已過去二十年了,撥號的時候,我覺得打不通也很正常,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是她本人接的電話。

我結結巴巴地報出名字,她馬上記起我來。在我心裏,麻裏是個特別的存在,對她來說,我顯然也是個難以忘懷的人。光是知道這一點,就不枉我猶豫好久,終於下決心打這通電話了。

“方便的話,我們見面好好聊聊吧?”

我提議道。麻裏立刻約好幾天以後,在這間家庭餐廳見面。

聽說她小學畢業後一直生活在小鎮,現在已經是兩個男孩的媽媽。因為小兒子年齡還小,沒有多少自己的時間,所以在本地見面是最方便的。

“啟子,你現在住在哪兒?來這邊會不會很麻煩?”

“沒關系啦。麻裏你幾點方便?”

將近二十年沒見,我們依然和往昔一樣,彼此直呼名字,定下再會的時間。

今天就是約好的日子。舊地重遊,我不禁感慨二十年歲月的漫長。我是初一那年夏天搬走的,如今小鎮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的一切,都和我住在這裏的時候不一樣了。

那時候,這個小鎮還是關東地區的鄉下。

只有學校和車站前的商店街周圍稍微繁榮一點,像是要抓住這份熱鬧般,緊挨著就是約二百米長的住宅街(我家也是其中的一棟),直到被一條四車道的公路截斷為止。柏油路的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廣闊田地。田地的中央,聳立著一座高壓電線塔,從小鎮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