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2/2頁)

只有和阿博講話時,鈴松的口氣才特別溫柔。如果他平常也這樣說話,生活想必會輕松許多。

被父親告誡後,阿博終於閉上了嘴。老實說,我真是如釋重負。

之後我們三人洗了澡,回來的路上去了一家掛著紅燈籠的小酒館。小酒館有個莫名其妙的名字——“醉所獨來”,似乎讀成“すっとこどっこい”,但我覺得漢字和假名對應得很牽強。

在那裏,我第一次和鈴松對酌。這場酒喝得意外的安靜。

鈴松喝酒像喝水般痛快,但既不大聲吆喝,也不手舞足蹈,沒有絲毫失態。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明明是喝醉了大鬧,現在的表現卻判若兩人。

(難道他喝多了就會耍酒瘋?)

我也曾見過有人原本喝得自得其樂,超過一定量後就態度大變,鬧得天翻地覆,說不定鈴松也是這樣。想到這裏,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舉動,但過了好久,鈴松依然沉靜如常,反倒是我先頹然醉倒,出盡洋相。

“搞什麽,年紀輕輕的,這麽不爭氣。”

我似乎一喝醉上半身就會順時針方向晃個不住,當時一定也是那副德性。盡管坐在旁邊鈴松一再提醒我,我還是幾次撞到他身上。不過也正是因為喝醉了,我才會問出那麽大膽的問題。

“鈴松先生……我搬過來那天,你痛打了三個男人,看上去氣得不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只能用愚蠢來形容。

即使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搞不好還會觸怒鈴松。直到二十五年後的今天,一想到自己當時竟然直截了當地問他這種事情,我的背上都會直冒冷汗。

“哦,很無聊的事,不值一提。”

鈴松一度想敷衍過去,但不知他心裏想了些什麽,凝視了片刻在旁邊看電視的阿博的背影後,終於漫不經心似的說道:

“那是因為……他們總是很起勁地一遍遍在我跟前說不中聽的話。要是偶爾一次,我也就算了,可是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

“鈴松先生不愛聽的話是什麽呢……應該不會告訴我的吧。”

我自言自語般地喃喃著,鈴松瞥了我一眼,也自言自語般地回答:

“那些家夥幾次三番地跟我說,我和阿博一點都不像。”

這個說法我也完全贊同。

“你還是單身,可能體會不到……聽到這樣的話,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高興。”

不等我老實說出感想,鈴松已經搶先解釋。

“不過,這孩子確實像他媽媽,沒有那麽像我。可是特地來說這件事,總是讓人很惱火。”

鈴松說得沒錯,當時的我,還沒辦法理解他的感受。

雖說孩子是夫婦愛情的結晶,但通常並不會完美地綜合父母的相貌,而是乍一看就很像父親或者母親。

所以即使阿博長得不那麽像父親,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為阿博的將來著想,這甚至可說是一種幸運。

(原來如此……鈴松先生太愛阿博了,沒辦法。)

醉醺醺的我得出這個結論。

或許鈴松對獨生子阿博長得不像自己感到很遺憾。由深厚親情而來的獨占欲,演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感情,所以他才不容許別人說三道四。

也可能就如房東大嬸的猜測,是阿博的母親厭惡鈴松,離他而去。出於對前妻的怨恨,他無法接受阿博長得不像自己,反而更像前妻的事實。

(總之最好別在這個人面前提起前妻的事,還有阿博長得不像父親的事。)

鈴松之所以願意告訴我前些日子打架的原因,大概也是想提前給我一個忠告:“如果想和睦相處,就要理解我的苦衷。”

我晃悠著上半身,把這兩件事牢牢記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