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昔日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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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地一直把神原典子在過了十四年之後突然在文集《辣椒》上發表《回憶我的父母親》一文放在心上。據她說這是第一次在文章中談到父母。在經過了十四年的空白之後,她為什麽突然產生了寫作沖動呢?這件事他也問過典子。可典子只回答說:“也不知為什麽,反正想寫。”

但宮地卻認為其中肯定有某種原因。這種使她回憶起十四年前往事的原因,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不定正是這個原因引出了她沉睡的潛意識。

這一原因或許就有暗示此案或者暗示罪犯的東西在內。宮地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麽。

但是,無論他怎麽追問,典子就是想不起來。那種“也不知為什麽反正想寫”的濃霧籠罩在她的記憶之中,而且假如沒有某個機會吹散這層濃霧,那就不可能在意識中顯現出明確的輪廓。

防礙記憶重現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建立在某種緊張的平衡之上。只要這種緊張不解除,永遠也想不起來。在大多數情況下外界給與一定的刺激往往比靠自己的力量成功率更高。

那天宮地和南波一道在森谷公寓周圍巡邏。這時不知從什麽地方飄來一股香味。宮地忽然在沒有任何聯系的情況下想起了兒時玩耍時的情景。

節分節的晚上正值本命年的他在家裏撒豆子。撒完之後再把余下的抓到鬥裏。如果抓起的豆子和年齡一樣就預示著要走好運氣,全家歡喜。然後再吃掉和年齡一樣數量的豆子。這種活動令大人們羨慕不已。

當年他還處於父母親的照料之下,是個不知世事險惡、滿腦子希望的少年。兒時的回憶使他感到懷念,溫暖了他這顆已感到疲勞的心。近年來為孩子們舉行的各種活動是明顯減少了。

這股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香味使宮地的心境平靜下來。

“好象誰家在炒豆子吧。”南波抽了抽鼻子。

“啊,這原來是炒豆子的味道啊。”宮地這才想到為什麽自己突然想起了兒時過節分節的情景。

“這些年一般人家炒豆子的也少多了。不知節分節是怎麽回事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很長時間沒有聞過這麽好的味道了。”南波也流露出被喚醒了鄉愁的神情。

會是氣味嗎?

宮地心中閃出這樣的念頭。氣味誘發記憶的情況多得很,剛才自己不就是因為聞到了炒豆子味才回憶起節分節的嗎?

會不會典子也是受到氣味刺激的呢?她在十四年之後突然想起要寫父母親的原因說不定就是氣味!她肯定是在某個地方聞到了與父母有關的氣味。文章之中充滿了她對罪犯的憎恨,這方面的文字超過了對父母的描寫。照此看來她聞到的氣味也許並非使她直接想起父母,說不定是強盜的氣味或者與案件有關的氣味呢。

可不可以認為是罪犯的體臭誘發了她對父母的記憶呢?不成,現在就局限在氣味上未免結論下得過早了些。能誘發記憶的東西多得很,比如說聲音,還有顏色。也許她對罪犯的長相還有記憶,但她當時不過是個三歲的孩子呀,記憶本來就不清楚,再加上過了十四年,聲音和長相肯定發生了不少變化。

這種東西與其說它是記憶,還不如說那是兒時的恐怖經歷幾乎是本能地刻在心底更為確切。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氣味誘發的可能性最大。

“宮地,你怎麽不講話了?好象在想什麽心思。”南波的聲音使宮地猛然蘇醒。他又把典子的文章找來重新讀了一遍。

——父母親慈祥的面容至今仍留在我的心中。這種昔日的記憶朦朧如陣陣輕煙。時而是躺在搖籃之中聽到母親哼唱的催眠曲;時而又化作父親親吻我時聞到的男人氣味。——

宮地的目光停留在這幾行上。這個地方上一次看時並沒有特別留心隨便放過去了。典子在這塊兒使用了“氣味”這個詞。她大概是因為受了“氣味”的刺激才寫了這篇文章,同時又聯想到父親的氣味吧。宮地又問了一遍典子:“在你寫這篇文章之前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聞到過使你回憶起十四年前往事的氣味呢?”

“氣味?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好象在哪塊兒突然回憶起當年的往事。使人愉快和使人痛苦的事情交織在一起,搞得我心情極為復雜。”

典子眼前一亮,好似撥開了重重迷霧。那自然是關於父母的記憶和兩人被殺時的記憶。

“你好好想想那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

典子焦急地用手敲敲腦袋:“好象就在這兒,可就是想不起來!”

“你再想想是不是在學校?”

“好象不是學校。”

“不在學校那麽是不是在同學家?”

“我沒去過同學家啊!”

“有沒有因為參加興趣小組活動或者其它活動去過什麽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