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使者

布雷德太太和她女兒不管說什麽也無法使斯蒂芬·梅加拉那晚留下來過夜。那天其余時間,他依然保持那種居高臨下的派頭,跟布雷德母女和林肯在一起平靜地度過;但當夜幕降臨時,他開始煩躁不安,入夜之前他便動身前往離岸拋錨的遊艇。遊艇錨泊燈的鋒利燈光刺穿了牡蠣島的黑暗。對布雷德太太來說,她丈夫“合夥人”的歸來是種安慰和寬心。她在黑暗中跟著遊艇主人沿著通往碼頭的小路走著,懇求他留下。

“不,”他說,“我今晚在海倫號上睡,瑪格麗特。我在上面生活了這麽久,它已經成了我的家……感謝你們好心要我留下。但林肯會跟你們一道,”他的聲調很難聽,“我留在那兒並不能使屋子更安全些。晚安,瑪格麗特,別擔心。”

兩個陪伴他們去海灣的警探好奇地盯著他們倆。布雷德太太滿是淚水的臉擡向天空,舉步往回走。令人驚訝的是,這場悲劇對她的膽量似乎沒什麽影響,她幾乎是漠然地從那帶有沉思木鷹的毫無動靜的圖騰柱旁走過。

大家很快商定,特維爾兄弟的事情必須對任何人保密。

斯蒂芬·梅加拉,在斯威夫特船長和船員們詢問的目光下,那晚在監護下睡覺。偵探們在甲板上巡邏。梅加拉鎖上了他的艙門,在外面值班的人有兩個小時聽到液體的汩汩聲和杯子平穩的叮當聲。後來燈啪的熄了。盡管心裏很自信,梅加拉看起來還是喜歡以酒壯膽。但他睡得很安靜,警探們整夜聽不到一點聲響。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布雷德伍德熱鬧非凡。一大早,兩輛警車在車道上猛沖,喘著氣,開到那殖民地時代的屋子前等候。沃恩警官,就像征服者凱撒[1],下了車,在他穿制服的護衛簇擁下,大步朝碼頭走去。碼頭上一艘警艇的馬達砰然轟鳴。警官滿臉通紅,神情冷酷,跳進警艇,被帶向遊艇。

行動公開進行,毫無掩飾的意圖。在汽艇的行進過程中,延展的綠波前,牡蠣島上幾個小小的人影得以辨別出來。坦普爾醫生,嘴裏銜著煙鬥,站在他的小碼頭上觀看。萊因夫婦以在水上劃船為幌子,密切注視著這邊的情況。

警官消失在海倫號的梯子上。

五分鐘後他重新出現,由斯蒂芬·梅加拉陪同著。梅加拉身穿日常服裝,面容憔悴,身上散發著酒精味。他對船長什麽也沒說,只是跟著沃恩爬下梯子,步子令人驚奇地穩健。他們下到警艇裏,警艇立即向岸邊駛來。

在布雷德伍德碼頭,他們低聲交談了一會兒;衛兵們在一旁等候著。接著穿制服的人圍上來,兩人完全由警察包圍著,沿小路朝屋子大步走去。這幾乎像是一次遊行。

房前,一個穿便衣的人看著他們走近,從第一輛警車的後座上跳下來,敬禮,站著等候。很快,沃恩和梅加拉坐進了第一輛車,警察坐滿了第二輛車。接著,兩輛車由電氣警笛聒耳地開道,沖出車道,開上了從布雷德伍德旁經過的公路。

在大門口,四名騎摩托車的州警立即發動車子。兩輛摩托車行駛在第一輛汽車前,兩輛摩托車在它兩側,那輛警車殿後……這是一件令人驚異的事,但隨著兩輛汽車的離去,再沒有一個州警、縣警或警探留在布雷德伍德的地面上或鄰近什麽地方。

一行人在公路上風馳電掣,把路上的來往車輛趕向一邊,抖著威風讓人知道是往紐約去……

在布雷德伍德這邊,警官和梅加拉一行人的離開讓一切重歸平靜。萊因夫婦劃船回家。坦普爾醫生閑蕩開,抽著煙,進了林子。牡蠣島岸上的人影消失了。凱基姆老人劃著條破舊的小船進入海灣,朝大陸而去。喬納·林肯靜靜地把布雷德的一輛車從車庫裏倒出來,開上了車道。

亞德利教授的屋子離馬路相當遠,從外部看,毫無生氣。

但人們只要看看分開布雷德伍德和亞德利地產的公路兩端,就知道,沃恩顯然沒有失去理性……因為在路的兩端——兩個車站(每個車站都是任何車輛和行人要從陸路離開布雷德伍德的必經之地),各有一輛滿載警探的大馬力汽車不引人注目地停著。

而海峽那邊,在牡蠣島的後面,從大陸能看見,一艘大艇在遊弋,馬達熄著火,人們坐在甲板上釣魚,目光卻敏銳地留意著凱基姆海灣的兩角,任何船只想要由水路離開這裏都必須經過這一角或那一角。


[1]指尤利烏斯·凱撒(100—44BC),羅馬共和國末期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羅馬帝國的奠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