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午後經(第4/7頁)

“可我們剛才不是在談論方濟各,而是在談論異教如何成為賤民和被排斥者的產物。”

“不錯。我們剛才是在談論被‘羊群’排斥在外的人。多少世紀以來,教皇和皇帝為了爭奪權勢而廝殺,這些人卻一直生活在社會的邊緣,他們是真正的‘麻風病人’。麻風病人只是上帝安排的病態形象,旨在讓我們明白這種比喻,在談論‘麻風病人’時,我們明白指的是‘被排斥的人、窮人、賤民、窮困潦倒的人、鄉村中失去土地的人、城市裏被淩辱的人’。我們沒有明白,麻風病的神秘一直在困擾著我們,我們沒有分辨出其實質的象征含義。被排斥在‘羊群’之外的那些人,都巴不得能聆聽到借助基督的召喚所作的傳道,讓那些牧羊犬和牧羊人受到譴責,而且承諾有朝一日將會讓他們受到懲罰。掌控權勢的人一直是明白這一點的。而容納被排斥的人將會減少他們的特權,因此被排斥的人一旦覺悟到自己被排斥的根源時,就會像異教徒那樣受到放逐,無論他們所遵循的是何種教義。而從被放逐的人那方面來說,因為盲從地處在被排斥的地位,對任何教義都不感興趣。對異教的錯覺就在於此。人人都是異教徒,人人又都是正統的基督徒,一種運動所追求的信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提出的希望。所有的異教都成了被社會現實排斥的一面旗幟。你抓住異教,你就能找到‘麻風病人’。每一場對抗異教的戰鬥只求這樣的結果:讓‘麻風病人’仍然當‘麻風病人’。至於‘麻風病人’呢?你想要他們做什麽?讓他們從三位一體的教義中或者在聖餐的定義中分辨出對錯嗎?算了吧,阿德索,這是我們這些有學識的人玩的遊戲,賤民有他們自己的問題。請注意,他們往往是用錯誤的方式去解決自己問題的,因此,他們就成了異教徒了。”

“可為什麽某些人支持異教徒呢?”

“因為這對他們的遊戲有用,那種遊戲與信仰很少有關聯,經常是跟贏得權勢有關。”

“難道就因為這樣,教廷就把所有與它敵對的人指控為異端嗎?”

“正是這樣,正是這樣,教會就承認那些能夠在其控制範圍內行動的異教為正教,或者說,教會不得不接受異教變得過分強大的事實,認為把異端視為敵對勢力是不合宜的。不過沒有明確的標準,要看是什麽人,要看是什麽情況。這對世俗的僭主們也是適合的。五十年以前,帕多瓦城邦頒布了一道法令,誰要是殺了一位教士,就得被罰一筆重金……”

“那不算什麽!”

“說的就是啊。那是一種煽動民眾仇恨教士的方式,城邦處在跟主教的爭鬥之中。你明白,不久前在克雷莫納,忠於帝國的人幫助卡特裏派並不是因為信仰,而是想讓教廷處於尷尬的境地。有時候城邦的長官們鼓勵異教徒把《福音書》翻譯成通俗拉丁語:如今通俗拉丁語已經成為城邦的語言了,拉丁語則是羅馬和修道院的語言。他們或許會支持韋爾多派,因為他們主張所有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從事教學或布道,一個當了十天學徒的工人可以給另一個人當師傅……”

“這樣,他們就消除了原來無可替代的世俗教士與平民的差別了!可是,為什麽後來城邦的長官自己起來反對異教徒,並且堅決支持教會把異教徒燒死呢?”

“因為他們發現異教的擴張也危及說通俗語的世俗者的特權。在一一七九年(你看,這些歷史要追溯到兩百年以前了)拉特蘭公會議上,沃爾特·梅普[7]已經提出要防止那些愚昧無知的韋爾多派的人獲得信貸。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說過,他們居無定所,赤腳周遊,一無所有,共生共存,赤身裸體地效法赤裸的基督;現在他們開始采用這種謙卑的方式,因為他們是被排斥在外的人,但如果給予他們太多的空間,他們會攆走所有的人。為此,城邦後來支持了托缽修會,尤其是我們方濟各會:因為我們允許在悔罪的需要和城邦生活之間,在教會和對市場感興趣的市民們之間建立一種和諧的關系。”

“在熱愛上帝和熱衷於交易之間也達到和諧了嗎?”

“沒有,革新運動遇到了障礙,被納入教皇認可的軌道之內,但是私下裏的活動並沒有納入軌道。一方面,形成了不損害他人的鞭笞派的運動,形成了像多裏奇諾修士那樣的武裝團夥,形成了就像烏貝爾蒂諾所談到的那些施行巫術般宗教禮儀的蒙特法爾科的修士們……”

“可是當初是誰對,現在又是誰對,誰錯了呢?”我茫然地問道。

“誰都有自己的道理,誰也都錯了。”

“可是您,”我簡直是帶著一種叛逆的沖動叫喊道,“為什麽就不站穩立場,為什麽您不告訴我真理究竟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