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午時經(第2/6頁)

無須說,新來的客人馬上跟烏貝爾蒂諾會了面,大家懷著崇敬的心情驚詫而又高興地向他問候,不僅驚嘆他長時間銷聲匿跡又突然出現,而且敬佩他勇敢的鬥爭精神。幾十年來,他們浴血奮戰在同一個戰場上。

至於使團成員,我將會在談論第二天的會議時說到。我跟他們接觸很少,現在我只能顧及眼下威廉、烏貝爾蒂諾和切塞納的米凱萊的三人商討會。

米凱萊應該算是一個相當怪的人:他對方濟各會抱有滿腔熱情(在他陶醉於神秘的激情中時,他的某些手勢和語氣跟烏貝爾蒂諾頗為相似);他具有羅馬涅地區的人那種極有人情味的愉悅快樂的本性,善於抓住在豐盛的飯桌上就餐的機會,愉快地跟朋友們相處;他處事洞察入微而又善於躲躲閃閃,談論到權勢之間的問題,他會突然變得像一只狐狸那樣狡猾機智,又會像一只鼴鼠那樣奸詐陰險;他時而暢懷大笑,充滿活力,而他沉默的時候也頗具雄辯力;當談話的對方提出他不願回答的問題時,他便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避開對方的視線,加以掩飾,拒絕回答。

關於他這個人,我在前面的章節已經談到過一些,都是聽別人說的,也許就是我提到過的那些人說的。不過當時我對他矛盾的態度,以及他驟然改變的政治主張有了更好的了解,那幾年他的態度和變化令他的朋友和追隨者們頗感驚詫。他是方濟各會的總頭領,最初他是聖方濟各的繼承人,實際上是方濟各教義詮釋者的繼承人:他要與波拿文都拉那樣的前輩較量,要在聖潔的地位和智慧方面勝過一籌;他要確保嚴守教規,同時又要保護強大而又範圍廣泛的教會財產;他要監視教廷和城市行政長官們,因為他們是教會財富的來源,繁盛的保障,盡管是通過布施、饋贈禮物和贈送遺產的形式;而同時他也要注意堅持悔罪的原則,免得過激的屬靈派人士遊離於教會之外,以致把那個以他為首的非凡的教會消融成為異教幫派的群體。他要取悅於教皇、帝國、守貧的修士,以及肯定在天上監督他的聖方濟各、在地上監視他的基督子民。當約翰將所有的屬靈派人士劃為異教徒的時候,米凱萊曾毫不猶豫地把普羅旺斯屬靈派中五位最倔強的修士拱手交給了教廷,任憑教皇判處他們火刑。但是,當他察覺到修士會的很多人同情信奉《福音書》主張的守貧的信徒時(烏貝爾蒂諾大概也不例外),他就在四年之後采取行動,讓佩魯賈方濟各大會為被判了火刑的人上訴。他這樣做,自然是他領導教會的需求。他想把可能被指控為異教的教義和方式,納入他現在奉行的教義之中,以得到教皇的認可。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教皇並不認同,於是他只好屈尊接受皇帝和帝國的神學家們的支持。就在我見到他那天的兩年前,他還在裏昂的全體修士大會上命令他的修士們在談論教廷人士時,要謙遜有禮(這離教皇痛斥方濟各會時說“他們的狂吠、他們的錯誤、他們的瘋狂”之後才幾個月)。可現在他卻笑容可掬地跟與教皇格格不入的人士同桌共餐。

何況,我已經說過了,約翰本想讓他去阿維尼翁,他想去,但又不想去。次日的會晤本來應該決定此次旅行的形式和保證措施,既不能把此舉看作是一種屈服,也不能看作是一種挑戰。我不相信米凱萊見過約翰本人,至少在約翰當上教皇之後沒有見過。不管怎樣,米凱萊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約翰了,現在他的朋友們競相發言,把這位買賣聖職的教皇描繪得十分陰暗。

“有一樣你必須學會,”威廉對他說,“千萬別相信他的承諾,他總是表面上承諾,實際上卻不履行。”

“人人皆知,”烏貝爾蒂諾說道,“在選舉他的那些年代裏……”

“我不想把那稱作選舉,那是強加於人!”同桌進餐的一位修士插話說,後來我聽人叫他烏戈,來自紐卡斯爾。他說話的口音很像我的導師。“本來克雷芒五世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國王從未寬恕過約翰,因為約翰在他前任蔔尼法斯八世死後才答應起訴前任,又矢口否認自己背棄了蔔尼法斯八世。教皇克雷芒五世在卡龐特拉是怎麽死的,沒有人知道。事實上,紅衣主教們匯集在卡龐特拉參加選舉教皇的秘密會議,可是教皇沒有選出來,因為(那也是正確的)爭論轉移到是否把教廷從阿維尼翁遷至羅馬的問題上。我不知道在那些日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人們告訴我說那是一場屠殺,紅衣主教們受到已故教皇侄子的威脅。他們的仆人被殺害,宮殿被焚燒。紅衣主教們求助於國王,國王說他從來不同意教皇放棄羅馬,希望他們耐心地做出正確的選擇……後來美男子腓力[2]死了,他是怎麽死的,只有上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