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騎士與傭兵

英雄已死

早課的鐘聲(早上七點過後)響起。

我走出領主館想要查看天氣狀況。天空中布滿了黑壓壓的陰雲,東風吹在臉上,刺骨的寒風給人帶來不詳的預感。

與往常一樣結束了面包和蔬菜湯的早餐後,亞絲米娜跟我說:“阿米娜小姐,有件奇怪的事。”

亞絲米娜在家傭中最為年輕,是個不怕失敗的大方姑娘。她雖然長了些顯眼的雀斑,但相貌可愛,表情也很豐富,讓看著她的人不禁覺得幸福。雖說不能將重要的工作交給她,但有她在身邊時會讓人不自覺變得溫柔。今早她也不可思議似的歪著頭講話。

“怎麽了?”

“其實,領主大人還沒有起床。”

在亞絲米娜看來,這根本不算是什麽大事。父親平時的確習慣早起,但偶爾也有疲倦的時候。在大型宴席的翌日早上,有時候即使宣告上午禮拜結束的鐘聲響起(上午九點十分),父親也不會從臥室出來。

雖這樣想著,但想起早上的東風,我突然變得有些不安。

“是嗎?我現在就去。”

“阿米娜小姐親自去嗎?”亞絲米娜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我會親自去吧。也許是以為自己引起了不必要的騷動,她一臉歉疚。但此時的我無暇顧及她。

自從母親去世後,埃爾文家的鑰匙便由我保管。雖說交給嫂子也行,但亞當一家住在索倫島上,現今並沒有要求我交出鑰匙。我在家時總是將鑰匙串掛在腰際。我走向父親的臥室。

然而並沒有使用鑰匙的必要。我敲了敲父親臥室的門,沒有回應。我輕輕一推,橡木門就毫無阻礙地打開了。我毫不猶豫地走進屋內,停在了天鵝絨床的旁邊。床沒有睡過的痕跡。

我回過頭,命令亞絲米娜:“去告訴洛斯艾爾,讓他召集全部的家傭,搜尋父親。”

“好,好的。”

“還有,把馬修也叫來。”馬修?希克森是常駐在領主館的唯一守兵。以前由埃德溫?休爾擔任此職,在他死後便由馬修接替。馬修雖是個肥胖的懶漢,但至少手裏有劍。

命令家傭們搜尋館內後,我帶著馬修走向棧橋。東風愈發強勁,寒氣仿佛要割裂肌膚。日落之前馬多克會擺渡到索倫島,回自己的家。日升之後他會撐船來到小索倫島。我想父親有可能是一大早乘船去了索倫島。

船停在小索倫島這邊兒。棧橋旁邊建有為馬多克遮擋風雨的小船屋。對於我大清早的來訪,他的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早上好。您是要渡海去索倫島嗎?”

“不是,是想問你點事。”

“問老夫我?”

“今天清晨你載父親去了索倫島吧。”

然而馬多克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我的希望。“沒有啊,阿米娜小姐。沒有載過任何人。”

那麽父親應該還在小索倫島的某處。

思考著會是在哪裏時,我終於回想起來。為什麽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發覺呢?父親昨晚在作戰室。那他是不是直接留在了作戰室而沒有回房間呢?應該先去作戰室的。我催促著馬修,奔回領主館。

領主館的正門口,家令洛斯艾爾帶著亞絲米娜不安地來回徘徊著。“阿米娜小姐,還沒有找到領主大人。”

“在作戰室。你也來吧。”我不顧儀態地焦急趕路。刺骨的東風,以及東方騎士的警告。我的心臟像敲鼓似的激烈跳動著。

我跑上樓梯,伸手推向作戰室的門。這裏也沒有上鎖。

“阿米娜小姐。”洛斯艾爾說道,“請您小心,阿米娜小姐。”

“為什麽這麽說?”

洛斯艾爾吸了吸長在他上了歲數的臉正中央的鼻子。“有血的氣味。”

這麽一說,我也聞到了氣味。不能再猶豫不決了,我一口氣推開門。

父親果然在作戰室。

他坐在椅子裏,身後是麻織壁毯。與昨晚無異。

“父親大人。”無意識的呢喃從嘴邊流露。

父親被強行固定在了椅子裏。

深深插進父親胸膛的長劍將他釘死在椅背上。

終於,亞絲米娜發出了刺耳的慘叫。

曾經的冒險者、勇敢的海之騎士、索倫的領主、北海的支配者和大商人、同時也是我的父親——羅蘭德?埃爾文。英雄已死。

我向索倫島派去了三名家傭。一名去修道院找人來商討葬禮事宜。一名去兵寨告知兄長。最後一名去賽蒙的旅店找醫院騎士團的騎士。

領主館的眾人似乎都無法接受父親突然的死亡。盡管如此,悲傷和恐怖仍漸漸在人群中彌漫。亞絲米娜哭個不停。我緊咬下唇,一聲不吭。待回過神來,緊握的雙手已蒼白得失去了血色。我試著將手伸展開,卻因握得過於用力而動彈不得。我用牙齒將手指一個一個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