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住院的病人

那是七月裏一個悶熱的陰雨天,福爾摩斯蜷臥在沙發上,把早晨接到的一封信讀了又讀。

我曾經在印度服兵役,早已養成了不怕冷不怕熱的習慣。不過,一大早的,一直讀報紙也很無聊,於是,我就把枯燥無味的報紙扔到一旁,閉上眼睛休息。

“你想得很對,華生。”福爾摩斯突然說,“用這樣的方法解決爭論,實在太荒謬了。”

“是的,實在太荒謬了。”我隨口說。突然,我想起福爾摩斯並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忍不住驚叫起來,“福爾摩斯,你是怎麽看出我的想法的?”

福爾摩斯看到我驚奇迷茫的神情,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你還記得愛倫·坡寫的故事嗎?我曾經給你讀過的,他講到一個嚴密的推理者可以察覺同伴沒講出來的話。當時,你還說不相信呢。”

“我是有些不相信啊。”我嘟噥說,“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很簡單,”福爾摩斯笑嘻嘻地說,“我從你的神態和行動中看出來的啊。我看到你扔下報紙,就開始觀察你。”

“我根本沒動啊。我記得那個故事中,推理者是看到那個人被一堆石頭絆了一下,然後擡頭看星星啊,還有做別的什麽動作。那樣才觀察出來的思想。”

“不,不,人的五官是最能表達感情的。我就是從你的五官變化中推理出來的。”

“哦,你說說看。”

“你扔下報紙之後,茫然坐了半分鐘左右,眼睛凝視著那張新配上鏡框的戈登將軍肖像,開始想事情了。不過,你想的事情並不遠,因為你很快就把目光轉到書架上那張沒裝鏡框的亨利·沃德·比徹的畫像。然後,你又朝上看了看,那表示你一定在想,如果這張畫像也配上鏡框,和戈登的像掛在一起,也挺不錯呢。”

“啊,你說的一點沒錯。”

“然後,你又把目光轉到比徹身上,你想起了他的命運,對他的遭遇表示強烈憤慨。所以,你不再皺眉,而在沉思。然後,你轉移了目光,雙手緊握,目光炯炯,我想,你一定在想激烈的戰爭,想起那些英勇氣概。再然後,你一只手摸你的舊傷疤,雙唇露出一絲微笑。這表明,你認為這樣解決國際問題的方法實在荒謬。”

“太正確了!”我激動地喊,“福爾摩斯,你真是讓我驚訝。”

“嗯哼,我只是為了讓你相信你那天的懷疑是錯誤的罷了。好了。華生,今晚天氣不錯,我們不如到倫敦街頭散散步吧。”福爾摩斯提議說。

我欣然同意,和他一起去艦隊街和河濱遛了三個小時。我們返回貝克街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一輛四輪轎式馬車正等候在我們寓所的門前。

“哈!這是一位普通醫生的馬車,”福爾摩斯高興地說,“應該是剛開業不久,生意還不錯。我想,他是來找我們商量事情的!”

與福爾摩斯朝夕相處,已經讓我善於領會他的推理。我知道,福爾摩斯是根據車內燈下掛著的柳條籃子裏醫療器械的種類和新舊狀況,迅速做出的判斷。

回到寓所,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正坐在壁爐旁。他大概三十三四歲,面容憔悴,穿戴樸素,穿著暗淡的黑禮服大衣,深色褲子,戴著一條暗色的領帶。他的手像藝術家似的,細瘦白皙。

“晚安,醫生,”福爾摩斯爽朗地說,“我很高興只讓你等了我們幾分鐘。”

“你和我的車夫談過了?”他禮貌地站起來和我們打招呼。

“沒有,我是從旁邊那張桌子上放著的蠟燭看出來的。你有事情要找我?”

“是的,我叫珀西·特裏維廉,住在布魯克街403號。”

“珀西·特裏維廉?您是《原因不明的神經損傷》那篇文章的作者嗎?”我忍不住問。

“啊,太讓我激動了,我還以為沒人會注意到它呢。”特裏維廉驚喜地說。

“我是一名退役的外科軍醫,曾經看過您的大作。”

“是的,我對神經學非常感興趣,我很希望能夠對它進行專門研究。哦!最近在我的寓所裏,發生了一連串非常奇怪的事情。今晚,這些事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關頭,所以我不得不來請你幫忙。”

“好啊。”福爾摩斯高興地坐下來,點起煙鬥說,“請把那些使你感到不安的事情,詳細地講給我聽吧。”

“好的。”特裏維廉點點頭,說,“我曾是倫敦大學的一名優秀學生,獲過很多獎章,畢業後在皇家大學附屬醫院工作。我一直專心於強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那篇這位醫生朋友提到的關於神經損傷的專題論文,還獲得了布魯斯·平克頓獎金和獎章。”

特裏維廉獲獎後,忽然有一天,一位紳士來找他,“您是最近獲獎的珀西·特裏維廉先生嗎?”

那位先生就是布萊星頓,他接著問特裏維廉:“您為什麽不自己開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