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顛倒的愚者與死神(第2/17頁)

“可認識她?”

神秘人的聲音遊魂般鉆入她的耳膜。

譚麗珍拼命在記憶深處搜索,她是誰?她是誰?到底是誰?於是越搜索越眼熟,有些零碎片段開始往同一個方向湊攏,終拼成一盞白熾燈,照得她腦中豁然開明!

“是……碧……碧煙?!”

“碧煙”二字出口,她才拼出了完整的答案。沒錯,就是那位與賭場某個荷官合謀誆財而被送回老家的女招待,人人都以為她早已在千裏之外的地方,卻不料她就隱居在賭場底下,被折騰成面目全非的一個人。譚麗珍清楚記得,碧煙與她的相好被人贓並獲之後,老章當著眾人的面將兩人押到潘小月跟前聽候發落,碧煙臉上未顯出一絲驚慌,反而掛著認命的淒楚表情,既不求饒,亦沒有流露驚恐,只那樣安靜地跪著,周身散放異常的清高。關於碧煙的脾性,譚麗珍是曉得的,她永遠是這些姑娘裏頭打扮最齊整、頭發最光亮、妝容最細巧的一個,不參與講是非的群體,也沒取笑過誰,只做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飯,所以這樣有些冷艷的女子居然找了相好,讓她們深感意外。那時碧煙還未顯出懷孕跡象,微微隆起的肚皮在緊繃的旗袍下深藏不露。

所以事後潘小月能放過碧煙一馬,眾人都道是她必定私下找老板求情,將懷孕的事告知了,才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看來,那些眾人堅信不疑的故事,竟都是編造的。眼前蓬頭垢面、皮膚蒼黃、體態臃腫的碧煙才是真實的,從前的清高、秀美,以及不隨波逐流的蓮花氣質,早已被抹殺得幹幹凈凈,現在的她只是一位即將臨產的婦人。

“看來你還是沒有忘記好姐妹呀。”神秘人興奮得“咯咯”直笑。

“哪裏是姐妹?只是認識……”

她這才不安起來,下意識地捧住那快六個月的肚皮。

“中國有句古話,叫‘欠債還錢’,這位碧煙姑娘之前偷過賭場太多錢,在這裏替潘老板幹一輩子苦工都還不完了。不過,我們還是替她找到了非常完美的還債方式,她不僅可以衣食無憂,還能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

神秘人的聲線驀地變得自然了,是一派溫柔男音,如溪水流過指尖,清爽、平緩。

“那……那生下來以後呢?”

不知道為什麽,她內心的恐懼無端地愈積愈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床上待產的邋遢孕婦突然發出爆笑,她勉強支起身子,靠在墻上,雙下巴在領口擦來擦去,顯得極為狼狽:“生下來以後,孩子就不見了,就不再是我的了!不見了……就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

碧煙不停叨念“不見了”,像是對自己講,眼睛卻看著神秘人,哀怨、絕望。

“你們這些女人為什麽一定要給自己增加負擔呢?”神秘人緩緩除下罩在臉上的鬥篷,露出一頭卷曲的金發,修剪精致的絡腮胡與水藍色眼珠被吊燈制造的明黃色光照得明艷可鑒。那不是一張俄羅斯人的魯鈍面孔,俊俏裏有著滄桑,眼角的細紋正泄露年齡的秘密,譚麗珍這才看清這個西洋美男子的手,修長、蒼白,指節上有白色絨毛。

他的動作是那樣緩慢,仿佛時間從他身邊流過時會變得遲鈍,每一秒都無聲滑掉了,他像是從哪個神秘國度派來的巫師,有操縱世界的能力。

“你是誰?”

譚麗珍並非真不記得他是誰,他第一次來賭坊的時候,還是她領著他來到玩百家樂的台子上,因他不似那些紅毛鬼一般粗魯,毛領大衣底下系整潔的三件套西服,金表的細鏈子在胸口彎成一道光滑的弧線,每一個笑容裏都是有勾引的。這樣的妙人兒,碰上一回便銘記終生。

“叫我斯蒂芬就可以了。”他微微欠身,像置身於一場上流社會的豪華晚宴。

她險些迷失在他的溫柔裏,然而監牢裏那只馬桶的臭氣適時將她熏醒,於是怯生生問道:“你……你要把我怎麽樣?”

“別擔心。”斯蒂芬像中了蠱毒的太陽神,笑道,“只是要請你看一場表演。”

這個時候,斯蒂芬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的“老朋友”杜春曉已在賭坊落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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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蘇的皮膚已經微微發藍,她如此安靜,像睡在禮拜堂高台上的一樽雕塑。從側面看,她的鼻端與乳房一樣高聳,下巴尖翹,依稀可辨她年輕時候的絕色。阿巴突然上前,狠狠垂打屍體,紮肉將她強行拉開,她氣呼呼地沖紮肉啐了一口,這才安靜下來。

“我再說一次,人不是我殺的。”若望眼神平靜如水,“我給阿耳斐用的是止血藥,毒不死人,她也沒有吃過東西,難道因為我離她最近,就一定是兇手?”

“我也不信你是兇手。”杜春曉笑道,“若真是你,也不會費那麽大勁,挑唆你師傅打她兒子來逼供,可是這個道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