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顛倒的愚者與死神(第4/17頁)

每每想到能將這樣矜貴的母老虎收拾服帖,紮肉便滿心歡喜,盡管聖瑪麗教堂那些莫名其妙的血案令人心神不寧,但錢財是他最好的安慰。三人帶著阿巴,往西街頭走去,因見到了老朋友,阿巴顯得極興奮,左顧右盼,嘴裏不停“阿巴阿巴”地叫喚。一個膘肥體壯的俄國娼妓慢悠悠地自巷子裏走出來,到一個攤子跟前買大蔥卷餅,孰料那小販收錢的辰光在她胸口蹭了一把,那妓女自然不肯答應,於是嘰裏呱啦一通大吵。因她嗓門極粗,張口便能震撼半條街,不消一刻,攤邊已圍了一大幫子人看熱鬧,中間還時不時有些喝彩。

杜春曉他們原本也未在意,只顧往前走,孰料阿巴一聽那聲音便往那人堆裏鉆,他們只得跟在後頭,夏冰邊走邊抱怨:“女人都愛看熱鬧,啞巴都不例外!”

孰料阿巴鉆入之後,不但沒有觀戰,反而將那娼妓攔腰一把抱住。娼妓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她,遂大吼一聲,將身子掙脫,劈頭給了阿巴一記耳光,將她打了一個踉蹌,仰面跌倒在地。原以為以阿巴的脾氣必要發飆,爬起來與之拼命,未曾想她爬起來再次抱住那妓女,嘴裏一直幹號。妓女也不再打她,竟抱在一起大哭起來。圍觀者無不瞠目結舌,原本與之爭吵的小販怔了良久,方回過神來,嘴裏只叨念:“完了,倆瘋娘們又碰一塊兒了!”

阿巴與那娼妓抱頭痛哭了良久,娼妓嘴裏含糊不清說了些俄語,阿巴只顧“阿巴阿巴”地應和,原本想看好戲的一眾閑人覺得無趣,便也漸漸散了,只余下杜春曉等三人還在那候著。待身邊空了,她方才湊上前問那小販:“聽小哥兒剛剛說‘倆瘋娘們又碰一塊兒了’,像是認得她們?”

“當然認得!”小販冷笑道,“她們都是在這裏做下流買賣的,剛纏著我瞎鬧的婊子叫什麽蘇珊娜,那啞巴是她妹子,不清楚叫什麽,整天‘阿巴阿巴’在那兒拉客。半年前啞巴妹子失了蹤,找了好一陣子沒找著,那娘們就還自顧自做生意去了,這倒好,又回來了。野雞又多一只。”

三個人瞬間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是好。若趁此將阿巴送回她姐姐身邊,今後她便又恢復皮肉生涯,苟且偷生;若將阿巴帶走,賭坊也不見得會收留她,已經有了一個小刺兒了,再多個殘廢來白吃白住,依潘小月的冷血與精明,是斷不可能點頭的。左右為難之際,蘇珊娜已牽著阿巴的手,淚眼婆娑地走到三人跟前,剛要開口道謝,不料卻劈頭認出了先前給她錫制假銀的紮肉,於是上來抓住他領子狠狠拍了幾下。紮肉也曉得是冤家路窄,不敢反抗,只縮著頭任她打了出氣,順帶著朝一邊看戲的小販笑道:“果真姐倆兒都是瘋子。”

待出完了氣,蘇珊娜方對杜春曉他們道:“老天保佑你們!我妹子算是碰上大好人啦!”

“你們今後怎麽辦?”夏冰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攢夠路費了,跟妹子一起往南走,離開這個鬼地方!”她邊講邊狠狠瞪了那小販一眼,有某種要擺脫噩夢的愉悅感。

忽然,蘇珊娜似想起什麽,拍了拍阿巴的肩膀,又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將她轉了幾圈,再摸摸她的肚皮,遂揮舞雙手大聲對她講了幾句話。阿巴露出迷茫的眼神,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再擡頭看看姐姐,隨後搖了搖頭。蘇珊娜遂又哇哇說了許多話,猛力搖了搖阿巴的肩膀,她仍是怔怔的,毫無反應。蘇珊娜只得轉頭道:“我這妹子,也不知道跑去哪裏待了半年,現在回來什麽都不記得了!”

杜春曉與夏冰互望了一眼,雙雙露出無奈的笑:“看來,瘋子也只得與瘋子待在一道才好。”

於是向蘇珊娜姐妹道了別,繼續往賭坊走去。

3

哈爺逛窯子是逛出精來的,他曾經跟米行老板周志誇過海口:“世上只有我哈爺看不上的婊子,沒有我擺不平的婊子。”周志當下跟他擡杠道:“那賭坊的潘小月你可敢睡?”哈爺狠狠啐道:“我呸!潘老板那是婊子麽?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縱沒閃著,早晚也得被潘老板給割了!”遂二人哈哈一笑便也完了。

自然的,窯姐兒對哈爺也是極歡迎的,只道他有些隱秘的好處,講不出來。事實上這“講不出來”的好處裏必定是包括了出手闊綽這一項,否則縱是他底下那玩意兒真是“金剛鉆”也不會受待見。哈爺每月逛風月樓,找的窯姐多半都是固定那一兩個,並不見得是頭牌,但一定是看起來頂親切隨和,人緣極好的那一批。所以那天他進來出手便給了老鴇五十大洋,要包新科花魁韓巧兒的夜,老鴇當下還不太高興,因他原本叫另一些,到最後也會出那個價,於是有些推三阻四,哈爺長嘆一聲,道:“咱能不能別這麽見外呀?”老鴇這才訕訕笑著,將他送入韓巧兒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