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復仇女神的戰車

喬蘇眼前掠過一絲幽暗的淒楚,遂道:“那三個人,也是我殺掉的。”

“為……為什麽?”

發問的是面色鐵青的莊士頓。

“為了復仇!”喬蘇兩眼充血,額角浮起一根青筋,在紅發下格外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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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麗珍近期已是理直氣壯地懶,因沈浩天橫死之後,她暗結珠胎的秘密已大白天下,身邊的女同事不再捏她的肚皮取樂,荷官更不敢取笑她半分,反倒有些同情的意思。尤其是潘小月托老章私下給了她一筆錢,說是安胎費,要她好生在賭坊養著,不必再出來幹活,這讓譚麗珍對老板刮目相看。她從前也是見識過其手段的,道聽途說的故事更是悚人,孰料如今卻是菩薩心腸,非但沒有把她趕出去,反而在賭坊後邊騰出一間房來,讓她退了外頭又窄又悶的租屋,搬進來養著。

“潘老板果然是好人!”譚麗珍心頭熱熱的,抓住老章道,“我該去當面謝謝她。”

“不必了。”老章推開她那雙剛剛受人恩惠的手,冷冷回道,“老板有這份心意,你只管受著便是。”

此後,譚麗珍便挺起大肚皮養胎。老章居然還撥了個服務生給她,吃什麽用什麽都有人照顧,竟也不怎麽需要出門。雖然她也有愁孩子生下來之後該何去何從,但轉念一想,還是選擇走一步看一步。她骨子裏是個陰沉的人,也想過把孩子送人,再找個老實人嫁了,將過去一筆抹殺,又覺得如此對不起那個死鬼,可是……她真有在乎過那死鬼的想法?她吃著羊羹,忍不住笑起來,人各有命,活人還顧不過來,哪裏還要考慮死人?

於是放了一百個心下來,盡情享受潘小月的施舍。

但懷孕期間到底體質有些不一樣,不是吃什麽都長肉,反倒是吃一半吐一半,半夜胸悶氣短,開了窗吹風怕冷,關了窗只烤火又憋得慌,於是為難了伺候她的姑娘鳳娟,要天天替她搖扇子通風。鳳娟腰身有些粗笨,面盤黑黑紅紅的,雖健康卻不是特別撩人,譚麗珍甚至奇怪賭坊怎麽突然沒了眼光,竟招了這樣上不得台面的人進來,於是少不得多問了幾句,才知鳳娟原是沈浩天的一個堂妹,本是投奔堂哥來的,孰料到了才知依靠的人已經死了,哭得死去活來,老章無法,只得安置了她,這舉動倒是為賭坊落得了一些好名聲。幽冥街的平頭百姓又哪裏知道潘小月目前正血洗“仇敵”的秘密行動呢?

鳳娟倒是個實在人,與她堂哥不一樣,手腳雖慢些,倒也珍惜這份工作,依她的話講:“在老家反正也找不著好婆家,不如到這裏來碰碰運氣,還能接觸些有錢人,沾點兒貴氣。”她這般天真的表述,倒是讓譚麗珍放下了戒心,懷有這類“淘金夢”的女子一抓一大把,鳳娟只是其中之一,且依她的外貌,估摸著怎麽也不會有攀上高枝變鳳凰的一日。所以譚麗珍也不嫌她野心大,只旁敲側擊地勸她:“待掙到些錢,便回老家找個好歸宿,莫再生那些不著邊際的念頭。”

然而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譚麗珍便覺得不大對勁了。起初是飯菜的問題,她懷上之後便強烈地想吃酸的,連吃個茄子都要拿醋來調。鳳娟下廚手藝一般,卻也過得去,但某天她卻在裏邊吃到了一些怪東西,嚼在嘴裏硬硬的,不是茄子。起初以為是花椒,便也不大在意,只囑咐那姑娘道:“我不愛吃花椒,以後莫放。”

孰料那姑娘一臉詫異道:“我也不愛吃,所以沒放啊。”

她這才想起鳳娟的菜是從她的量裏撥出來的,於是也沒往心裏去,只強調:“想是不小心放了些,今後注意吧。”

可次日在酸辣土豆絲裏又吃出同樣黑乎乎的東西來,還是帶須的,她這才緊張起來,再仔細放在手心辨別,竟是切碎的蟑螂!

這一氣非同小可,直接連盤帶菜便往鳳娟臉上摔了過去。鳳娟捂著臉哭了半晌,但不及譚麗珍當晚吐得厲害,且她一連兩天粒米不進,後來到底撐不住,抵不住外頭冰糖葫蘆的叫賣聲,巴巴兒跑出去買吃的了。

黃昏時分,幽冥街上總彌漫一股饞涎欲滴的油煙味,燉菜的氣味,鹵味鋪前吊碼整齊的熏臘腸閃閃發亮,還有一些專為俄羅斯人準備的飯館,大鍋的紅菜湯包冒著汩汩熱氣,將那些白皮膚藍眼珠的食客骨子裏的寒氣蒸發得幹幹凈凈。香甜的空氣讓零零落落的雪珠子不再冰冷,譚麗珍口中已湧起甘美的唾沫,她走進一家糕餅店,買了好幾塊酸棗糕,邊走邊吃,糕屑不停掉在被奶水漲足的胸脯上。

這個辰光,冷不防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並不動氣,只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肚子,沖那冒失鬼打了個飽嗝,方才看清對方從頭到腳包著黑鬥篷,像從夜色裏裁下的一條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