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開始吧,奧運會 第十二章

在1995年夏天那個萬籟俱靜的夜晚,我開槍射殺了警察所裏的7個波斯尼亞人。48小時之後,在薩拉熱窩一個飽受戰爭創傷的居民區裏,我來到了一個簡陋作坊的門口,一個神情緊張、皮膚黝黑,渾身帶著一股煙草和丁香氣味的男子為我打開了門。

他正是那種特別善於在戰爭和政局動蕩的形勢中頑強生存的魔鬼,一個黑暗的幽靈,一個既沒有確定的身份也沒有確定的政治立場的偽造犯。維和部隊中的一名隊員愛上了一個當地姑娘,而這個姑娘又不可能持她本人的護照出國,於是她為自己偽造了一本護照。我就是從那名隊員那裏得到這個偽造犯的地址的。

“按照我們昨天談好的條件。”當我帶著三個塞爾維亞姑娘走進作坊之後,偽造犯對我說道,“三個人的護照一共6000美元,再加上1000美元的加急費。”

我點了點頭,拿出一個裝滿美元的信封交給他。他仔細數了數鈔票,然後遞給我一個相同的信封,其中裝著三本假護照——一本德國護照、一本波蘭護照和一本斯洛文尼亞護照。

我一一打開護照看了看,上面赫然寫著我給三位姑娘起的新名字,心裏十分滿意。年齡最大的姑娘現在叫“瑪塔”,第二個叫“蒂甘”,最小的一個叫“佩特拉”。我微微一笑,深信姑娘們的新發型和新頭發顏色已經足以掩蓋她們的真實身份,沒有人能夠認出她們就是波斯尼亞農民稱之為“復仇女神”的那三個塞爾維亞姑娘。

“幹得不錯。”我一邊把假護照放進口袋裏,一邊對偽造犯說,“還有我的槍呢?”

幾天前我來訂做假護照的時候,把我的“斯特林”步槍留給了這個偽造犯保管。“沒錯。”他說,“我記著呢。”

偽造犯走到一個保險櫃前,打開櫃門拿出了我的步槍。然後,他轉過身把槍口對準了我們並大吼一聲:“跪下!我已經看到新聞報道了,在斯雷布雷尼察附近的一個警察所裏發生了大屠殺,參與屠殺的是三個被通緝的塞爾維亞姑娘,她們被控犯有戰爭罪,當局正懸賞捉拿她們。那可是一大筆賞金。”

“你這個白眼狼。”我嘲笑道,盡量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同時慢慢地蹲下身體跪到地上,“我們已經給了你一大筆錢,你卻還要把我們交給當局領賞?”

他奸佞地笑笑,回答道:“我想,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兩頭吃’,對嗎?”

一顆子彈從裝有消音器的9毫米“貝雷塔”手槍中射出,從我的頭頂飛過,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偽造犯的眉心。他的身體向後倒去,張著雙臂死在了他的書桌上,步槍掉到了地上。我撿起槍,滿意地轉過身看看瑪塔,她外衣的右邊口袋處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彈洞。

這是我第一次在瑪塔的眼睛裏看到了她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眼神,原本陰沉而死神般的目光已經一掃而光,這種眼神裏包含著一種明確無誤的劇烈毒素,我不僅非常清楚這種毒素的性質,而且我自己內心深處也同樣擁有這種毒素。我曾經為了她和她的兩個妹妹而大開殺戒,現在她也同樣為我而出手殺人。我們不僅僅已經把雙方的命運完全結合在了一起,而且都為吮吸著同一種毒素而陶醉。不僅我們如此,甚至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那些優秀維和士兵們的心中,每一次維和行動都會使他們心中的毒素進一步發酵和沉澱下來。優越的人都手握生殺大權,都離不開這致命的毒素。

不過,當我們走出偽造犯的作坊之後,我確實也真正地意識到了我們所面臨的嚴峻形勢——我從“陸地巡洋艦”內被拋出的炸彈爆炸事件已經過去兩天了,現在人們正在四處搜捕我的“復仇女神”。偽造犯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毫無疑問,被炸毀和燒焦的“陸地巡洋艦”肯定已經被人發現,有人也肯定逐一檢查了每一具焦黑的屍體,發現我失蹤了。

這就是說,人們也在找我。

不過,我倒認為,讓他們盡早找到我不失為一件好事。